第303章 眼球震顫
克拉夫特緊急地檢索了一下大腦里關於大腦損傷的信息,大腦沒有給出能解釋目前情況的信息。
中樞神經系統損傷帶來的後果多種多樣,眼部的變化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從視覺到運動方面,包括瞳孔大小異常、視野的缺損模糊、眼球的異常運動等。
通常來說,患者有相當概率抽中一種或幾種,這取決於受損部位的位置和嚴重程度。
從解剖上反推的話,眼球震顫來源可能定位在幾個不同功能區。感知姿勢位置的前庭系統,在兩側內耳;動眼神經核團,在腦幹中腦;負責協調運動的小腦,位於顱骨後下。
那麼,是什麼樣的外傷,能如此精準地對幾個的功能區進行打擊,導致在其它症狀各不相同的情況下,出現了一致的垂直向上眼球震顫?
相信這種事情,不如相信高空墜物恰巧砸鬆了行人腦子裡多年的老血栓、壞死區一朝灌注再通——信的人也該去通通。
應該有什麼別的原因,更簡單直接的原因,而且大概率是通過正常途徑,而不是病理性的原因。畢竟隨機的不同損傷恰好造成了特定的同一病理表現會很離譜,但要說是某種未知情況通過人正常固有的反射引起,那就講的通了。
就像在黑漆漆的寢室里,所有人的早鬧鈴突然響起,最該懷疑的不是大家都因為不同原因錯把鬧鐘設到了半夜,而應該想是不是雨天或者窗簾沒拉開。
邏輯過程有點複雜,但在思維中也只是片刻的事。克拉夫特暫時排除了顱內損傷這個看似最為合理的解釋,調轉槍頭來思考正常情況。
這就涉及到眼球震顫的生理意義是什麼。
在加速運動時,眼前的景物以遠超平時的速度閃過,為了適應這種情況,視覺系統會自發地出現調整、試圖抵消運動帶來的影響。
反映到眼球上,就是高頻率地轉向追蹤閃過的景物。
想像坐在行駛的火車上,眼球追蹤著每一棵被拋到後方的行道樹又不斷跳回,導致了看起來像在震顫抖動,而且跳動的方向是和身體運動方向剛好相同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解釋,深昏迷病人一致垂直向下的眼球震顫,實際上反映了他們對自己位置變化的認知。
【身體在下落】
線索指向了很不妙的方向,像在狩獵時洋洋得意地循著發現的蛛絲馬跡穿過迷霧,眼前浮現的不是麋鹿或野豬,而是林中漫步的詭狀殊形之物。
「怎麼可能?」克拉夫特聽到了自己的咕噥聲,沒有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語,「沒道理啊。」
結合異常的地震,幾乎可以立即聯繫到深層影響可能。可這裡都不是有明確接觸病史的病人,憑什麼那麼快就進展到了下墜感?
在那輕微的眼球震顫中,他似乎窺見了某種不可思議事物接近的預兆,雖未抵達,其行進的餘波已穿透空間阻隔,在精神世界中撥動陷入深昏迷中的意識。
這種不需要媒介的影響,只會在兩者間足夠接近時才會發生。
「真是見了鬼了。」
最好是猜想的方向錯了。他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一個非神經專科的醫生、憑著一些課本知識的解讀,終究是主觀武斷的。
現在要做的不是繼續糾結於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處理病人,以後再問問他們還記不記得在死亡邊緣時感知到過什麼——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教堂的修士們也在忙碌,他們聽從了不要隨便亂動病人的建議,所以只是低聲祈禱,而後輕點病人的額頭。
效果上來說,這種舉措很好地安撫了大部分還有意識的病人,讓他們平靜了不少。
而克拉夫特開始處理那些較重且目前有條件處理的部分。
他檢查了庫普的穿刺效果和穿刺點的封堵,表示了對其手法的肯定,招呼著這位助手把篩選出的病人搬到一塊、較為密集地放置。
庫普驚奇地看著克拉夫特在病人間擁擠的縫隙穿梭,好像突然變得靈巧起來。
並不是說教授平時笨拙,而是他的活動突然獲得了一種超出視角限制的指導,即便不用看腳下,也能精準地避開病人的衣物和亂動的手腳。
克拉夫特輕快地在那位頸椎脫位病人的身邊蹲下,給他吸入了少許工具箱中常備的乙醚,讓意識和肌肉鬆弛下來。隨後雙手捧住病人頭部兩側,穩定有力地緩慢向上牽引。
長期以來的學習讓庫普知道脖頸的複雜,只要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道,就可能讓幾節看起來差不多、實際上形態各異的椎骨發生位置變化,而這樣的位置變化只要一點,就能造成致病到致死不等的效果。
他也見過平時的手法復位,需要在體表通過那些骨性標誌的位置推斷情況,而後小心牽扯,還有復位失敗的可能。
然而那雙手的目的性很明確,沒有來回調整,在牽拉後轉動了一個果斷的角度,隨後鬆開、推壓復位。
脖子回正了,昏睡中病人臉上的表情舒緩下來,脖子兩側和前後被墊上棉墊、捆上厚樹皮製作的板條固定。
「這種不是標準操作,只是時間有限的妥協。」克拉夫特百忙中還有空指出自己的行為不值得學習,「平時還是要老實尋找骨性標誌定位再小心嘗試。」
但他馬上就以同樣的方式復位了好幾例肢體出現明顯畸形的骨折,包紮固定貼牌,囑日後複查。
速度和效果比庫普所知的任何情況都快,甚至比平時的克拉夫特自己更完美。
連旁觀的教會人員都發出了外行的讚美,從瓦丁修士那得知了克拉夫特救助過一位頭顱受傷的同僚、還不是敦靈大學醫學院的人後,更是表達出了難得的認可。
作為學生和助手,應該為導師的技術感到與有榮焉。但庫普只覺得自己生出一種不可理喻的情緒,這種情緒像黑夜中拉長的影子被投射到心靈上,他花了好一會才分辨出那是扭曲的畏懼。
這種畏懼不是來自於未知,而是來自於已知。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會覺得不可理解。
克拉夫特開始給昏迷病人剔除頭髮,用筆在頭上畫圈,有的在皮外損傷同側,有的在對側。
久違的孤立感在頭頂盤旋,室內站滿了人、觀看著同樣的場景,卻無一能共情他發現的東西,無形的阻隔將他與人群分開,與不可理解的現象獨處。即使理性上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來自於生物本能的畏懼仍在滋生。
一旦認識到這點,他開始覺得有什麼在周圍活動,那東西微風般虛幻的一部分搖擺著從他的臉上、身體內掠過,無拘無束地飄蕩、不斷觸摸描摹著事物,像是一隻大到不可思議的海葵,無意識地用盛開的卷鬚花冠感知周圍世界。
它在屬於它的海潮中伸展著,姿態舒適自由。
「在那杵著幹嘛?快來幫我一下!」克拉夫特背朝著他喊道,「我們得把這個病人搬回診所,這裡處理不了。」
「好的好的。」庫普打了個哆嗦,覺得有點發冷,「您待會有空嗎,我有事想跟您聊聊。」
「當然可以,等忙完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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