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坍塌
有瓦丁修士在,要進入地下公墓沒有什麼難度。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傍晚抵達時,冷清的墓園居然熱鬧起來,不少身著教會服裝的人士焦急走動,有些臉熟、有些陌生,還聚集了更多一眼看去就與此無關的外人。
他們帶著各種工具,在接受象徵性的祝福和一筆不菲的預付報酬後,心懷不安地陸續鑽進窄小僅供一人同行的墓道,好像下面突然成為了即將動土的工地。
留守的教會人員向瓦丁修士說明了大致情況。
格林神父調離後,對下水道的調查被全部叫停,進一步的指令又沒有給出。
審判庭人員仍駐紮在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單純看守入口,等待著最終的處理方式商定完畢。
結果就是,他們沒等到封閉入口的命令,但等到了意外。
突如其來的震動也波及了此處。因為視野內的建築基本完好,地面留守的人員一開始還能維持鎮定,但發現下面的人沒上來詢問情況後,他們發覺事情不對勁,連忙派人查看。
那些完全修建在岩層中的通道墓穴,損傷居然比地面上明顯得多,而且越往下越嚴重。
終於,在接近臨時營地的地方,不出所料地找到了沒人上來的原因。
可能是因為修建了一半就被放棄、又剛好借用了天然岩縫空間的緣故,靠近臨時駐紮營地的墓道結構本就沒上方那麼完善,有一小段垮塌了。
本來情況還沒那麼嚴重,他們還可以隔著沒被完全堵死的墓道看到對面光亮、互相喊話交流。
被堵住的幾人有驚無險,因為反應及時只受了些小傷。
地下營地所剩的補給撐過幾天綽綽有餘,還有空氣流通,救援時間相當充裕。
唯一不太愉快的是,聯通水道的縫隙因為震動擴大了,水從擴大的縫隙流入,把環境弄得很是不舒服,他們強烈要求儘可能快些把通道清理出來。
但意外再次發生了。
誰也想不到半天時間裡能發生第二次地震,劇烈程度不下於第一次。
搬來的救援剛到位、還沒來得及動手,通道就受到了更嚴重的損壞,雖然這邊垮塌範圍好像沒有增加,卻堵死了中間的縫隙。
現在與對面的交流途徑徹底斷絕,根本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有沒有傷亡、還能撐多久。
那些看起來沒啥關係的人就是臨時找來的採石工人,迫切希望能在最短時間內挖開通道。誰也保證不了接下來不會有第三次乃至更多次的震動發生。
目前千頭萬緒的修士半哄半騙地試圖把還躊躇不前的人趕進墓穴入口,也顧不得保密的事了。
瓦丁修士來得正好,正需要一位有資歷和經驗的人來主持工作、安撫人群。
「要是格林在這就好了。」瓦丁發自內心地感慨道。要神父也能一起回來,這檔子破事怎麼也落不到他頭上。
他花了好些時間搞明白了現在到底有哪些人在這,除了少量留守人員外,居然還有附近小教堂的神職人員被一併當做救兵搬來了,那些被拉來的工人部分是他們動員的教眾、部分靠許諾財物報酬。
清點後會發現,人已經太多了,在下面有限的空間裡壓根施展不開還影響活動。
瓦丁遣散了那些依然有所顧慮的人,把向他交代情況的修士打發回審判庭報信,自己帶著克拉夫特趕往坍塌處。
墓道的情況看起來的確比上面糟糕,接近地面的部分還不明顯,繼續往下就會見到一些此前沒怎麼注意到的細小裂紋,被岩層中傳遞的力量凸顯出來,在粗糙的墓道牆面上行走,仿佛乾屍面部深邃的褶痕。
嵌入牆體的遺骸也脫落出來,散落一地。開始瓦丁還試著避開它們,但很快就被越來越多、鋪滿道路的骨骼弄得無處下腳,只能低聲禱告著從上面踩過去。
像是由時間和死亡形成的積雪,每往前走出一步,那種曾構成人體的架構就在腳下有層次感地下陷,或者說更像是緩緩被拖往下方。
岩壁的開裂隨深入愈發嚴重,會發生坍塌不是意外。
連綿不絕的叮噹敲打聲從前方傳來,領著他們找到了事故地點。
十餘名工人正處理著面前封堵的碎石塊,甚至還有人用木頭臨時搭建了一些支撐結構,預防頭頂已經不太穩固的岩頂在工作中坍塌。
教會找的人都是熟練工,對付這些碎石並沒有什麼難度。大石塊被敲開,小碎石裝框、搬運到附近空置的墓室里。
在有些陰冷的氣溫下,汗水還是打濕了背後衣物,要不是有神職人員在此坐鎮、一再強調事後還有報酬,他們恐怕會立即反悔接下這活。
工作進度比預期得快,能隱約聽到那頭有石塊掉落、在地上滾動的回聲。
這可能是個好消息,說明兩邊距離不遠,甚至可能只有幾步距離,用不了太長時間。
為了更快打通道路,他們採取的不是全部清理的策略,而是試著先清理上方碎石,試圖先弄出一條可以供人從石堆上方匍匐爬過的小洞。
越來越多的石塊被清理出來,站在旁邊甚至能感覺到兩側的氣流流通。
極細微的氣流本不應該那麼容易被發覺的,但其中帶上了水汽和一些其它味道混合而成的怪味。
那種水汽,不同於本地人在每個雨天已經熟悉的陳腐,而是夜晚站在特姆河畔時,會在迎面吹來夜風中聞到的水汽,代表著晦暗莫測、漫無邊際的水域。
它濃郁到從空氣中析出,使透過石塊縫隙的火光在一片漆黑的對面拉出細長光柱,照在有些許反光的牆面上。
「有人嗎?」瓦丁衝著對面喊道。
沒人回應。他趴上石堆,用劍鞘捅開前方的石塊,往裡面張望,發現那些牆面上的反光不是均勻吸附的水汽,而是有厚度的粘稠東西,正緩緩淌下。
質感很容易聯想到某些軟體生物經過時,留下令人作嘔的軌跡。只是他想不出什麼蛞蝓或河螺之類能生長到如此程度。
稍調整角度,光柱照見更遠處地面遍布骯髒的水窪,變形的板條箱裡裝著未使用過的乾糧和燃油,有人將其轉移到了這裡,但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擠碎了。
彎折板條的表面同樣有著那種稠厚的液體,已經開始滲入木質,將其染成腐蝕、霉變般的質地。
殘餘油脂在水面上漂浮,扭曲糅合的彩色油膜散發著一股燃燒過的怪味。
一柄幾乎拗斷的劍躺在水窪邊,它的主人可能曾用它對抗過什麼,但留下的只有氧化發黑的一灘猩紅色,像是漿果里擠出的變質果汁,被某種東西舔舐塗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