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啟航
「這幾天也不是什麼都沒幹,至少我們在這搭了棧道。還是不那麼方便,但總比原來好走多了。」格林神父帶著克拉夫特穿過幾道崗哨,來到模樣大變的現場。
每隔五六步一支的火把照亮了加班加點的成果。靠著卡入岩石間隙的木樁作支點,一條由木板構成的簡易道路在陡坡上搭建起來。
之字形的路線大大改善了上下的難度,至少能正常行走了。
但驚喜還在後面,有著高低三層結構的框架正在下方石灘邊成形,旁邊滾木上組裝著拆解帶下來的小船。
「還有一座臨時碼頭。」看得出來,教會裡真有人被嚇到了,這次的支持力度得到了神父認可,「我們在不同高度都修了泊船位置,預防水位上漲。」
這裡已經成為了一座臨時工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挖開碎石、打下木樁,將準備好的板條釘在框架上。
所有碼頭該具備的東西正在充足的人力物力支持中快速成形,作為探索的預備工作。
在陡坡中間高度,還可以看到有人正就地取材,用合適的石頭搭起相對穩定的平台,並試著往上安裝有可轉動機械機構的東西。
比一般火把亮眼得多的光源在閃爍,在照向這邊時竟然有點刺眼。
「那是個燈塔。」格林對教授驚訝的表情很滿意,「有航行經驗的人推薦弄了這個,否則幾十米距離就可能會迷失方向。現在是調試鏡片。」
「弄來這東西可不容易,聽說這麼大一片白玻璃的價格以前能抵得上同重量白銀,還好最近便宜下來了。」
「啊?!」
不得不說,這種水平的準備的確讓克拉夫特憑空增添了幾分信心。
接觸這麼多次異態事件,這次是問題最大的一次,卻也是待遇最好的一次。雖然教會拖延的時候屬實拖沓,但真干起事來,哪怕一小部分力量也值得稱道。
「你們是怎麼安全搭起這些東西的?」總不至於湖裡的生物都沒有聽力,對岸上的叮叮噹噹毫無反應。
「沒遇上什麼東西嗎?」
「有,但我們沒抓住它,也沒看清到底是什麼。」格林指向碼頭不易注意的一角,那裡鋪設的板材像是被硬生生扯去了,連帶著深扎入灘頭的木樁也被拔起帶走。
兩位武裝修士正為一架足有克拉夫特臂展寬、大概應該叫「弩炮」的東西加固底盤。表面還有未乾的水分,像是剛落水重新打撈起來。
上次見類似東西還是在維斯特敏城頭,一般安置在關鍵的塔樓里保養。
使用的也不是常規的箭矢,而是一根猙獰多刺的短矛,也可以說是魚叉,後面還拖著繩索。
「那東西差點又帶走了我們幾個人,被射中後把弩機連著底座拉下了水,要不是繩索被咬斷,說不定撈不回來。」
「你們擊退了它?」
「可惜沒把它拉上來,到時候就有火油招待了。」一個惋惜的聲音,是瓦丁修士,他注意到了忙碌工地上閒聊的兩人,靠過來說道。
「向三十幾步外發光的水下物體射擊算不得很難,難的是接下來你們怎麼在水裡搞定這東西。」
「還有那邊的傢伙。」他的聲音放小了點,眼神瞄向碼頭另一邊。
那邊也有些打扮和他們差不多的教會人員,攜帶各式武器,催促著組裝船隻的船匠。
看樣子格林與他們的關係並不好,注意觀察的話,會發現碼頭上的人隱隱分成了兩批。沒什麼明顯的敵視舉動,可中間有著一條無形界限。
「慎言。」格林阻止了瓦丁談論下去,「我相信西奧多神父的品格。天父之敵在前,一切苦毒、惱恨、忿怒、喧嚷、毀謗,都當從我們間除掉,心存寬厚,正如主饒恕了我們所有。」
後半句的聲音高了不少,顯然不是給瓦丁聽的。
那邊人群中的幾位聞言看來,隔著濃霧不見表情,最終沒說什麼,只繼續做出行準備。
克拉夫特剛放鬆點的心又沉下去一半,努力用眼神詢問格林。
這是怎麼回事?
是哪位瘋了,安排兩個看著不太對付的人在這種大事裡合作?
格林微微搖頭,表示問題不大,「為了效率、也是保險起見,我們主要分兩組人,同時往兩個方向探索。」
「也就是說根本不是一路。」他也壓低了聲音,幾乎只用口型。
「西奧多是個能力出眾、頭腦清醒的人,不會因為私人關係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我想審判長決定讓他來肯定是經過仔細考慮的。」
「當然,還是比格林稍差點。」瓦丁囁嚅著嘴唇補充道,立刻被瞪了一眼。
「……」
克拉夫特願意相信格林。要是他在對面,即使兩人間平時水火不容,互相搶過升職稱機會、舉報學術不端,格林也會等到事情結束再挑個好日子來找他麻煩。
但那個「西奧多」,就真是一點也不清楚了,只能寄希望於教會裡像格林這樣靠譜的人多點。
幸虧兩撥人也不是一個方向去,八成碰不上,甚至未必都能回來。
船隻整備已經基本完成,工人們順著滾木軌道,將加厚的船隻推向水中。
有人叫喊著讓簡易燈塔轉向,將光柱射向近處,投下一塊巨大、邊緣毛糙的光斑,在水面上掃過。
弩炮手密切關注著這邊,隨光斑調整著瞄準方向,尋找水域中的任何可疑波紋。
隨行修士們最後一遍整理裝備,將補給用活結固定在船上趁手位置,並掛載有抓繩的空桶,作最壞情況下的救生用品,雖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意義。
他們差不多該出發了。相比正集體做禱告的西奧多神父隊伍,格林這邊要更沉默些,幾名有之前經歷的老手握緊了武器,反覆地檢查身上燃料。
「你真要去?」格林最後一遍確認道,「聽說就為了好奇?」
到這地步,他也不知道對方為的什麼了。
「嗯……太多了。為了拯救城市裡的人,或者為了告慰死去的人?可能也為了之前一些事的解答?」克拉夫特望著湖面,那些靜止的巨大輪廓倒映在瞳孔中,意外的相稱。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這件事影響的範圍遠不止這裡。到維斯特敏、到特姆河的支流、到北邊的海港。我是追著它來的,當然了,也不完全是為了它。」
「就算拋開其它所有,難道你不想知道那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締造了這一切,使生者靈魂扭曲、死者軀殼復生,如使陶器返為黏土,肆意重塑天父的傑作。
「它的本質是什麼,是如雷霆轟鳴、天體運行那樣尚未完全闡明的規律,是醫學盡頭的終極答案,還是某種我們註定無法理解掌控的東西?
「你不想知道嗎?」他轉過身來,目光灼灼。
格林有種極為不祥的感覺,之前也有過的——眼前之人的皮膚不是柔軟的,而是陶器之類精緻薄脆的物質,是即將開裂、已經開裂的卵殼,像他在下水道里見到的那副盔甲。
內在本質透過縫隙窺視著外界,難以滿足地不斷將其撐大,幾欲破殼而出。
比湖水更冰冷的東西從身體裡流過,仿佛鑽出的東西伸出失溫的無數根手指抓住了他。
然後就那麼消失了。
克拉夫特站在面前,看起來對他的精神狀態很是關切,眼裡充滿對這趟出師不利旅程的擔憂。
「你還好嗎?要不要晚點出發。」
「不,只是有點走神。」神父尷尬地扯起一個給所有人看的笑容,領頭坐上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