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奔跑的影子相互交錯而行,賈仁和賈儀跟著孫勇來到了學校後山。
說是後山,其實更像是一座土坡,但在夜幕籠罩下,宛若從天穹向下壓下,陰惻惻地帶來窒息般的壓迫。
後山實在荒蕪,一般很少有人來到學校後山,更別說是夜裡,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賈仁三人漫步在野草橫生的小道上。
「你和紀愛怎麼會來到這裡?」越深入山林,道路就越不好走,賈儀看著面前的孫勇的背影問。
「不是我想來的,這麼偏僻的地方,我之前都不知道。」孫勇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已經暴露給了賈仁二人,面對賈儀的詢問,毫不避諱地繼續說,「是紀愛約我到這裡來的。」
「紀愛為什麼要約你來?」賈儀繼續問。
孫勇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間格外刺耳:「她瘋了。」
賈仁皺了皺眉頭,他不相信從孫勇口中這句她瘋了,二人明顯有仇恨,這句瘋了,很難說是事實還是孫勇的詆毀。
賈儀繼續問:「瘋了?什麼意思?」
孫勇前進的步伐絲毫沒有停下,繼續說道:「她個瘋子,她爺爺死了,竟然覺得是我把他爺爺害死了。半夜裡威脅我來到學校後山,結果剛見面就拿刀要來殺我,我一個閃身她就掉進井裡了,我是真的沒想殺她,這最多算是意外。」
賈儀冷哼兩聲,面對孫勇避重就輕的話,最多相信一半,至於是不是意外,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從班主任口中得知,紀愛爺爺的死亡是因為承受不住紀愛被霸凌的結果導致死亡,按照這個邏輯,紀愛覺得是孫勇害死了她爺爺也並非沒有道理。
隨著路徑越來越偏僻,前方的樹木越來越古怪,肆無忌憚地生長如同魔鬼張揚的爪牙。
一股腥臭味夾雜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漆黑之中,一處隱秘之地顯露出來。
......
「小婷,你在幹什麼。帶上她,萬一碰到紀愛怎麼辦?」李紅果靠近賈婷,眼神向後面跟著她倆的王夢瞥去。
賈婷說:「她已經發現我們要出去了,如果不帶上她,驚擾到了其他人,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
李紅果嘆了口氣繼續說:「可是帶上她,就是個麻煩啊,不僅走的慢,而且遇到紀愛,她絲毫沒有還手之力。應該留一個人在寢室里看住她就行了。」
賈婷搖了搖頭說:「這看上去是個辦法,但萬一,找到紀愛遺體後,同時碰上紀愛鬼魂,我們根本不知道那怨鬼有多強大,一旦打不過,在任務完成的條件下,哪怕再想留下,也會為了活命而選擇結束蜃境。那留下來陪王夢的那位,在同伴都離去的情況下,有幾成概率獨自繼續任務直到結束?」
賈婷的話不無道理,蜃境的任務分單人和團隊,而這次的通關任務,找到紀愛,根本無法確定是否是只要有一人找到就全體通關,在無法確定下,就要往最壞的結果上考慮,如果留下一人,一旦發生了賈婷所言,留下之人的生存希望將會無比渺茫。而帶上王夢,雖然是帶上了一個拖油瓶但只要完成了任務,就可以脫離蜃境,脫離危險,甚至在危險時,還可以把王夢當做...
但讓王夢跟著,除了上述原因外,賈婷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理由,而王夢就是驗證她心中猜想的工具。
李紅果瞬間瞭然,但依舊有些不適,她不是愚笨,而是沒有適應蜃境裡的一切皆為虛幻的道理,她依舊把王夢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個簡單的虛擬角色。所以她會擔憂王夢在紀愛的攻擊下死亡,她會擔憂將一個無辜的人卷進危及生命的事件。
她沒有想到,第一次進入蜃境的賈婷要遠比她看的清醒。
賈婷看了李紅果一眼,發現她此刻陷入了沉默,低著頭一心趕路。
王夢的體力是比不上修行者的,甚至連之前沒踏入修行路的賈婷都遠遠不及,長時間的趕路讓她有些疲倦。
「王夢,你還好嗎。要不我背著你走吧。」賈婷看著身後的王夢氣喘吁吁的樣子問道。她們已經放慢速度很多了但對於王夢這個普通人來說還是有些吃不消。
「不用,我還好。」王夢很累,但不想麻煩賈婷。
賈婷一把扛起王夢,開口說:「我還是背你走吧,我天生力氣就大,背上你還是很輕鬆的,而且接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王夢的臉在黑夜中看不真切,但她自己覺得,現在的臉頰一定異常紅,半是羞澀,半是愧疚。她有些後悔,在聽到賈婷發現了紀愛屍體時,內心湧出來的想見的衝動,在此刻卻生出了一絲懼怕,似乎是在害怕見到紀愛的死亡和她那腐朽的肉體。
「謝謝。」王夢小聲說道。
賈婷嗯了一聲,邁腿就準備奔跑,一旁的李紅果也開始準備提速。
山路並不平坦,在漆黑中更是讓人一片迷茫,但此刻,兩道黑影如同敏捷的獵豹在道路上飛竄。
在賈婷背後的王夢感受著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心中升起了震撼。
雖說當初賈婷背她爬下樓就讓王夢對她的力氣有了一定的認知,但在山野間背著一個人的同時飛竄這件事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認知。
同樣被賈婷這一番操作震撼到的還有一旁的李紅果。
要知道李紅果是二品修士,縱使她的能力和肉身素質無關的,就算這樣,她的身體素質絕對要比一般人強上不少,但要讓她背個人還以這種速度在崎嶇的道路上前行,也是很難做到的。
這是個怪物,李紅果心中悄然對賈婷下了定義。
和李紅果想像的情況略有不同,王夢要比看上去還要輕巧,輕飄飄地,還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繚繞在奔跑的賈婷鼻尖。如果不是身後傳來的觸感,賈婷真的感覺自己只是帶了個香囊在身後。
在二人快速奔跑下,不消片刻就來到了目的地。
賈仁,賈儀還有孫勇此刻圍在一口破爛狹小的水井前,野草在井口前肆意地生長,亂糟糟地掩蔽著井口。
「你們到了。」賈儀第一時間迎了上去,黑漆漆的夜幕下,只看到賈婷和李紅果兩道黑色模糊的身影。
賈婷把身後的王夢放下,影子突兀變成三道。
正在前進的賈儀突然停下腳步,一臉疑惑說:「姐,你這算是拐賣婦女嗎?」
賈婷眉頭一皺,一拳捶了下去。
「你小子,這麼長時間不挨打是皮癢了嗎?」
賈儀一個閃身過去,躲過了賈婷正面的拳頭,結果剛好撞上了另一側賈婷在黑暗中蓄勢待發的左勾拳。
一聲痛呼,賈儀捂著肚子小聲哼唧著。
「我們準備出來的時候,王夢醒了,她已經知道我們是來找紀愛的。」李紅果目睹賈婷對賈儀的重拳出擊後在一旁解釋道。
孫勇臉色有些難看,他不想讓他的事情再多一個陌生人參與,多一張口,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放心,她不會參與的。」賈婷對著孫勇說道。
孫勇沉默了一會兒,但現在已經到這一步了,事到如今,也沒有退路,就算多一個人知道,他也只能接受。
「大哥,她們也到了,快開始吧。」孫勇在一旁催促道,要不是賈仁說,這項儀式需要三人護法,他才不會一直等著賈婷她們。
賈仁點了點頭,對著其餘人說:「那我們就開始吧。」
說罷,賈仁,賈儀,賈婷以及李紅果上前一步來到井口,向下望去。
一片黝黑看不見絲毫,只有一股惡臭從井中翻湧而上。
「這看不見任何東西啊。」賈儀撓了撓頭,雖然說這麼大的味道,紀愛的遺體肯定在這裡面,但蜃境一直沒有提示眾人任務完成。
「難道要撈出來嗎?」李紅果說。
「那我們撈出來試試。」賈婷嘗試說道。
「那撈出來吧。」賈仁點了點頭。
可是周圍也沒有任何繩索,如何能把紀愛的遺體撈出來?
李紅果掏出懷中的鏡子,在眾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伸手鑽進鏡子,一條粗粗的黑繩從鏡子裡掏了出來。這是銀巫基於她的蜃器,創造的一處小型空間---鏡子空間,是讓她用來儲物的。
「還好我有準備。」李紅果臉上帶著笑意,之前銀巫總是吐槽她把一些雜物塞到鏡子空間裡,現在真應該讓她看看,塞些雜物是多麼明智的做法。
一條繩子突兀地出現本應該引起眾人驚詫的目光,但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井中,無視了這一不太合理的事情。
王夢看著面前被幾人圍住的井口,一股陰冷的感覺瀰漫上來,她覺得那口井仿佛深藏著污穢。隱隱約約的惡臭味讓王夢渾身難受,她伸手揮了揮,想要驅散那股味道,但味道卻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緊緊纏繞著她。今夜無疑是她人生中最癲狂的一夜,半夜從寢室爬出來,一路來到後山廢棄水井前,現在竟然還要撈屍體。縱使早就猜到紀愛已經死去,但目前的一切都如同做夢般恍惚。她甚至都忘了去探究是誰殺了紀愛,以及為什麼賈仁等人知道紀愛所在。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著這離奇的事情發生。
孫勇一臉期待又恐懼,他不是個膽大的人,當知曉紀愛鬼魂歸來後他就整日提心弔膽,他知道紀愛最想殺的人一定是他自己,他記得那雙怨恨的眼睛,被他死死摁在井口,怨恨的,惡毒的眼睛,即使在黑夜裡也是那麼的清晰,故意的,無意的,誰有說的准?沒想過殺死她,但殺死她了又怎麼樣。一個孤兒,一個瘋子,一個沒人喜歡的破爛玩意。如果不是她揮刀砍我,我也不會失手推她下去。殺了她,只是擔心有人追查,可一天,兩天過去,沒人來追查,甚至沒人報案,就連學校都在壓著這件事,真是上天都在庇佑我,可為什麼,為什麼鬼魂會來索命。不過今晚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會恢復,孫勇還會是孫勇,而紀愛將永遠被遺忘。
一條黑色的繩索從井口向下延伸,繩索靈活地纏繞在下方的物體上、拿著繩子的李紅果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就套上了,看著自己的雙手,她覺得或許自己可能是有套繩這方面的天賦的。
單純放下黑繩根本不可能這麼輕鬆地套住屍體,如果仔細看繩子表面,就會發現一道陰影在繩子上面遊走。在李紅果不知道的角落,賈婷的黑影操縱著繩索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牢牢綁住了屍首。
「這怎麼這麼難拉啊!是卡住了嗎。」和套物那樣輕鬆不同,拉動卻異常困難。李紅果吃力地拽著繩索,那屍體仿佛被卡在井中,艱難地挪動。
賈儀在李紅果身後說:「可能真的卡住了,畢竟都泡水一星期了,泡漲了也不稀奇。」
這句話說出來,李紅果一陣反胃,腦海中忍不住去想像紀愛腫脹的模樣。
四個人都是覺醒者,雖然屍體腫脹卡在井內,但架不住四人的合力,緩緩地開始向上升起。
隨著繩子的拽出,惡臭的氣息開始向外擴散,離得較遠的王夢也能清楚地嗅到那濃郁的腐爛氣息。
「咔~」
屍體快被拉出井口時突然又被卡住。
怎麼回事兒?賈儀皺了皺眉頭。
「我去看看,反正快拉出來了。」說著鬆開了手,來到了井口。
在漆黑的井口,一團陰影堵在下方,如同糜爛的肉團被死死地卡在其間。惡臭洶湧而來,彷如化為實質般綠色的腐爛氣息,讓賈儀噁心地差點嘔吐出來。
順著繩子看去,一處突起橫斜在陰影上方,宛若是井上凸顯的石塊,賈儀強忍噁心,俯身伸手抓住凸起。
井中黝黑難辨,但賈儀的雙手觸碰到那凸起,觸感告訴他那似乎是刀柄。
向外一拔,刀刃在黑暗中一閃,是一把鋒利的尖頭菜刀,奇怪,為何井口內壁有一把菜刀橫叉?
「向上拉吧。」賈儀對著身後的人說,雖是疑惑,但此時還是將屍體拉出來再說。
屍體在沒有阻礙後順利拉了出來,軟爛的軀體宛若鼻涕般吧唧一聲掉落在井口。
在一片黑暗中,那坨爛肉腫脹到可怕的程度。
「嘔。」不遠處的孫勇當即嘔吐了出來。
「怎麼回事?」李紅果不解的聲音傳來,她發現蜃境完成任務的提示一直沒有響起,紀愛這不是找到了?
「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嗎。」
賈仁和賈婷搖了搖頭,他們也沒收到任何提示。
「難道要看清樣貌嗎?」李紅果捂住鼻子,走到那具屍體前。噁心的感覺抵住了咽喉,李紅果艱難地忍下想要嘔吐的欲望,觀察尋找著屍體的臉龐。
那具屍體上老舊的校服此刻被撐裂開來,宛若肉團一樣的軀體,一時間分不出那是哪。
好不容易找到臉頰,那腫脹的面容,眼珠凸起,舌尖伸出,就如同被捏的凸起的皮球。
沒有提示,依舊沒有提示。
「怎麼回事?難道她不是紀愛?」李紅果眉頭緊皺,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摸不著頭腦。是孫勇欺騙了我們嗎?
「孫勇,你是不是騙了我們。這究竟是不是紀愛。」李紅果有些生氣地對著不遠處正在嘔吐的孫勇喊道。
孫勇疑惑地抬起頭說:「這就是紀愛啊,我騙你們幹嘛啊。」
李紅果知道孫勇不可能欺騙他們,但一直沒有響起提示的蜃境任務讓她陷入了迷茫。
賈仁走了過來,心中思索片刻說:「孫勇不可能會在這裡騙我們,任務沒有完成,還有一種可能,這具屍體是紀愛,但紀愛不完全是這具屍體。」
「你是說,還要找到紀愛鬼魂嗎。」李紅果面色難看,她猜測過,如果見到紀愛鬼魂是否算是找到紀愛,但她不過是一種戲謔的態度推測。而現在這一推測變成了事實,紀愛鬼魂,他們終究還是躲不過。
「看樣子是的,找到紀愛,紀愛的身體已經被找到了,剩下的就是紀愛的鬼魂了。」賈婷此刻也走上前去,看了那具屍體一眼,心中有些許感慨,曾經的少女,被冰冷的井水浸泡臃腫,被遺忘在這座荒山里。
突然,賈婷緊緊地盯著屍體的頭部,臃腫面孔也遮擋不了額頭上的凹陷。
「孫勇撒謊了。」賈婷冷冷說道,紀愛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砸死的。」
就在此時,孫勇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
「大哥,屍體都撈出來了,儀式是不是該開始了。」見幾位一直圍在屍體旁卻始終沒有動作,孫勇實在是忍不下去了,走過來提醒。
「是的。儀式是要開始了。」賈仁眼神冰冷,嘴角噙著笑容,開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