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混亂的雨滴砸向大地。
暗中的草堆一陣抖動,一道身影從中爬了出來。
像只受驚的兔子,探頭探腦地看向那廢舊破敗的井口。
「紀愛甩下去了!啊!」田計趴在井口向下看去,幽深的井下仿佛深淵。
「撲通撲通。」猛烈的拍打聲突然響起,紀愛被水嗆醒後拼命地掙扎了起來。
「救命!救命!」紀愛的聲音不斷地在井中迴蕩。
「田計!」紀愛大吼,凌亂的拍水聲不絕於耳。
「我。。。」田計剛要開口回應,但下一秒卻緊緊閉嘴。
緩慢地向後踏去,泥濘拖拉著他的褲腿,大雨沖刷著整個身軀。他在靜默地站著,鏡片划過一道道長長的水痕。
「田計!田計!」許久沒有回應後,井中的聲音漸漸停歇。
雨聲傾瀉而下,井口傳來稀碎的摩擦聲,刺耳的聲音就好像是指甲划過黑板,即使在雨中也令人不適。
……
「賈儀,你在說什麼?他殺了孫勇?」李紅果疑惑地看向賈儀,田計為何要在這時候殺了孫勇?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會殺了孫勇!雖然孫勇經常欺負我,但我真沒想殺了他!你這是在污衊我。」被死死摁在地上的田計大聲辯解,臉頰和地面的接觸讓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難以聽清。
「所以我才問你啊,你為何要在這時候殺了孫勇?你在隱瞞什麼?」賈儀沒有回答田計的問題反而質詢他。
「你們還記得每次紀愛行動前都有預告吧。」
紙條上的紅字每一次都預告了受害者的慘狀。
「可這一次,她殺孫勇卻沒有預告。而且這個時刻,紀愛是和我們在一塊兒的。」
這確實令人疑惑,紀愛傷人時總是會有血字,既是預告又是警告。
哪怕是臨時的拔舌也有血字標註在門框,而這一次周圍乾乾淨淨。
「這能說明什麼!她又不是一定會這樣干!你憑什麼僅憑這些就懷疑我!」
咯吱一聲,田計發出一聲慘叫,賈儀扭折了他的胳膊。
「先別慌,其實這點懷疑足夠了,但你想要證據的話也有。」
「你的頭髮上沾的血你忘了擦。」賈儀輕輕地摸過田計的頭髮,一縷血跡呈現在手心。
「你說是在孫勇被刀捅後一段時間後你才過去捂住傷口的。那血怎麼會飆到頭髮上?腹部中刀,血應該只會大股大股地流,只有刀刃抽出來的那瞬間,帶出來的鮮血才會飛濺到頭上吧。」
田計吃痛地面部抽搐,看著賈儀手中的鮮血大聲辯解。
「我。。。是我害怕地抱頭,手上的血蹭到了頭上的!!」
「對!是我手上的血蹭到頭上的!」
「哦真的嗎,你確定?難道是我搞錯了?」賈儀語氣有些軟和,手上的力氣稍微鬆了些。
「真的!」田計感受到了牽制的力量鬆動,「我抱頭的時候死死地拽著頭髮,鮮血肯定會蹭到頭上的。」
「你冤枉我了,我真的看到是紀愛殺的孫勇!」
「沒有冤枉你。」賈儀再次發力,狠狠地將田計遏制住。
「你的頭髮很乾淨,那血是我剛才摸孫勇傷口時留下的。」
「你擦的挺仔細的,為何不相信自己呢?」
田計劇烈的掙扎瞬間泄氣,他被誑了。
「現在可以談談,為何你要殺了孫勇?」
……
刺啦刺啦的聲音不斷在井口處響起,賈婷虛化的身影矗立在田計面前。
田計仿若一座冰冷的雕塑,沉默地接受著雨水的沖刷。
井口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雷光乍現間,慘白的手掌死死地扒住了井沿。
田計的眼鏡被雨水流淌的模糊,天光乍現,鏡片反射出異樣的光澤。
沉默的雕塑終於開始了行動。
高高舉起腳邊的巨石,雷聲轟然作響。
「啪嗒。」
......
「是我殺的。那又怎麼樣!!!」田計的聲音仿佛從腹腔內發出。
「你為何要殺他?」賈仁不解,現在這個狀況下,殺了孫勇根本沒有必要,無論是紀愛還是法律此時都不會放過他。
田計為何要親手殺孫勇?
「呵呵呵,他欺辱我這麼久,現在我殺了他,所有人都會以為是紀愛報仇。」田計眼鏡被壓的變形,但語氣充盈著嗤笑。
「他罪有應得,不是嗎?」田計撇頭看向賈仁。
「是他殺了紀愛,是他拍了紀愛裸照,是他導致紀愛的爺爺心臟病發作猝死。我只不過是替天行道!我有錯嗎?錯的明明就是孫勇!我只不過是提前應驗了他的報應!!」
田計義正言辭,賈仁沉默,李紅果此刻也嘆了口氣。
他說的有理,孫勇是一個必死的人渣,他只不過是提前了這一步,可問題就在於,殺害紀愛的似乎不是孫勇,而如今孫勇死了,那殺害紀愛的就成了懸案。
「你和紀愛關係似乎挺好的,要不然你也不會為她報仇吧。」
……
賈婷看著面前靜止的回憶,田計手中的石頭高高拋起,停頓在空中。
井下的身影剝開雨滴,爬了出來。
渾身濕透的紀愛一步步向賈婷走來。
「正如你看到,想殺人的最後卻被殺死了。」
面前的紀愛如生時一樣,沒有血污,沒有扭曲,平靜地宛若湖水。
「誰能想到呢。命運一直都是這樣,麻繩專挑細處斷。」
她仿佛自嘲一般揮了揮手,畫面開始變換閃爍,最後定格。
一老人正坐在破舊的紙盒堆旁,縫著一件破爛的校服。
「哎呦~」老眼昏花下,針頭狠狠地刺中了手指,老人吃痛地叫出聲來。
可就如插曲一般,一聲不吭地繼續縫補。
臨到中午,一少女推門而入。
「爺爺,我回來了!」
「哦噢,回來了。妮兒,快來看看,爺爺今天找到了什麼。」
老人開心地舉起校服,破爛的洞被密密麻麻的針線縫補。
「看,校服,咋樣,妮兒。」
紀愛表情僵住了一下,笑著說:「爺爺 ,我很喜歡。」
「哈哈哈,別人有的,咱妮兒也要有,等爺爺把它洗一下,保准跟新的一樣。」
老人站起身來,一個恍惚就要向前砸去。
紀愛連忙扶著。
「爺爺,沒事兒吧!」
老人捶了捶腿,笑著說:「不打緊,老了,坐的時間久了,腿麻了,過一會兒就好了。」
「走,去吃飯,今天是你上高中的第一天,爺爺特意給你燉了只雞子。我的妮兒辛苦了,可要好好地補補。」
紀愛看著爺爺臉上笑起來的紋路,像一朵燦爛的菊花,嘴角也勾起了笑。
破爛的屋裡,氤氳著雞湯的鮮香。
賈婷看向紀愛,她此刻正在輕輕地撫摸著身上濕漉漉的破舊校服。
「我爺就是這樣的,他不知道我們每年的校服是不一樣的,這件校服款式很老了。他補了很久才補好的。」
紀愛頭髮上的雨滴砸到了臉上蜿蜒到她充滿回憶的微笑。
畫面再次轉動,紀愛穿著一身舊校服和周圍格格不入,沉默地坐在角落,就好像與世隔絕一般。
「紀愛!下樓去幫我買瓶水吧。」
姚燕小跑而來,晃悠著她的胳膊。
「嗯嗯。」紀愛有些沉默地起身。
「你最好了!順便再幫我帶兩包吃的,快到中午了,我的肚子快要餓壞了!」
紀愛木訥的嗯了兩聲,低著頭去幫姚燕買東西了。
在紀愛離開教室後,姚燕周圍頓時湧上了一堆人。
「你說紀愛的姨媽巾真是塊抹布啊!」
「那還有假,我都快要被笑死了,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用抹布當衛生巾。」
「真的假的。」
「我騙你幹嘛,等著。」
姚燕拽出紀愛的布包,就翻找開來,很快就拎出來一黑色塑膠袋。
險惡的表情,姚燕用手指輕輕地捏著,打開塑膠袋,長長的指甲夾起來一張泛黃的布巾在周圍人面前炫耀。
「看,我就說是真的吧。」
姚燕昂著頭,輕蔑地甩著布巾,每個人都避之不及,調笑著互相推著對方靠近這塊破布。
姚燕哈哈大笑,一個不注意就把破布甩飛了出去。
划過長長的拋弧線,掉落到塵埃上。
一雙手沉默地撿起了布條。
紀愛拎著袋子,面色漲紅,狠狠地攥著布條,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將袋子放在了姚燕桌上。
姚燕有些尷尬,她沒想到紀愛能這麼快。
「謝謝了。」
紀愛依舊沉默。
「切~不就是拿你個衛生巾嗎,又不是多稀罕見。」姚燕見紀愛不搭理她,哼唧了一聲回到了座位。
「她很過分。」賈婷開口說,姚燕的行為已經是對紀愛的霸凌,可她卻絲毫沒有悔改,甚至在紀愛死後還在敗壞著她的名聲。
「對呀,她真的很過分。可我也做不了什麼。默默忍受吧,只能這樣。」紀愛鬼魂深深嘆息,伸手向前推動。
畫面再次更新。
「你們再這樣,我就去告老師了!」
紀愛攔住孫勇,身後一個少年渾身上下都是腳印。
「喲,四眼田雞看不出來呀,挺有女人緣的,美救狗熊啊。」
「哈哈哈。」孫勇身後的四位大聲鬨笑著。
「行行行,我們走,別掃了人家的面。四眼田雞,你小子可真的要謝謝我們,走,兄弟們,走。」
孫勇哼了幾聲,揮手就向前走了。
「你沒事兒吧。」紀愛扶起趴在地上的田計。
「謝謝。」
「沒事兒,咱們都是同學的,下次再遇到,你就應該告訴老師。他們最欺軟怕硬,只要你給老師說了,他們就不會再動你了。」
紀愛的虛影看著畫面中的二人,笑著說:「看,我以為我又交到朋友啦。」
畫面再次更新。
此時的紀愛趴在廁所地上。
「去,老四,把她給我拽過來。」
紀愛如案板上的肉一般,毫無尊嚴地被強拉來。
「你不是挺喜歡當英雄的嗎?」孫勇拍了拍紀愛的臉。
「這給你個機會,讓你成個出名的英雄!」
「老二,把她褲子給我扒掉,我倒想看看是不是和姚燕說的一樣。」
老二獰笑著,伸手拽住紀愛的破舊校服向下一拉。
紀愛雙手被死死地摁著 整個人不斷地抖動 抽搐。
「咦~還真是,真踏馬的噁心。沒興趣了。」孫勇擺了擺頭 ,「小五,老三去拍幾張照片發到校園網去。」
紀愛無助地捂住臉,整個人不斷地顫抖,屈辱無助像海浪一樣壓了過來。
透過微小指隙間,她看到遠處門口,一道佝僂的身影。
「好笑吧,明明是我救了他,可他卻成了推我進深淵的人。」紀愛眼睛看向那極力躲閃的身影。
「紀愛啊,最近你的照片到處傳播,老師知道你心裡肯定不好受,但現在快到高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師,你什麼意思!是讓我算了嗎?」
「老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件事兒,我們已經對孫勇嚴厲批評了,他也把照片刪了。老師覺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當是同學間的玩笑吧。」
「不行!我做不到。明明做錯的是他!為何要讓我來忍受!」
紀愛生氣又委屈,轉身摔門出去。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嘆了口氣。桌子上電話響起。
「怎麼樣了?這件事,她什麼態度。」
「校長啊,我盡力了,這件事,她不想算了。」
「你是幹什麼吃的!現在學校正在評優評先,你是不知道嗎?發生這種惡性事件,一旦報導出去,咱們學校的名聲還要嗎!!你給我想法子,要錢給錢,千萬不能讓這件事給捅出去。」
「可是,校長,這姑娘我好說歹說都沒有啊。」
「你是傻子嗎!啥事兒都要我教啊!這事情,她一個小姑娘又能幹什麼?沒證據,她空口白牙地說也沒用,怕就怕的是她家長來鬧事兒!說服不了小的,穩住大的就行了!」
「是是是,校長,我這就給她家長說。」
電話掛斷,班主任揉了揉眉心。
「這差事真是吃力不討好。」
「嘀~嘀~」
「歪?是紀愛家長嗎?」
「咳咳,我是,我是。咋了?」
「你好,我是紀愛的班主任,現在有一個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
「哦豁,紀愛的班主任啊,你說你說。啥事兒啊?」
「咳咳,就是最近,紀愛同學和孫勇同學之間的矛盾。」
「矛盾?我妮兒可乖了,咋會和同學有矛盾!這怎麼可能。」
「紀愛家長,別激動。」班主任眉頭皺了起來,這家長的語氣,看樣子不像是好說服的。
「就是最近,倆人發生了衝突,只不過是學生間的玩笑。」
「學校已經嚴肅處理了孫勇,但這件事畢竟還是發生在校內,學校要求我們一定要來給您通話,一方面是希望您能與紀愛進行溝通,安撫學生情緒。另一方面,也是學校做出補償,看您有什麼需求。」
「啊?究竟發生啥了?咱妮兒到底受啥委屈了?」老人的聲音略顯著急,「我就這一個妮兒,到底發生啥了。」
「學生家長別著急。」班主任深吸一口氣,心中想著如何能將這個過程美化地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紀愛和孫勇二人發生了衝突,孫勇性子調皮,學校曾多次處罰他,這次和您學生發生衝突後,拍了一些照片傳播了出去。」
「照片?什麼照片?」老人聽著這番話一頭霧水,這年頭怎麼拍個照片還要打個電話。
這真不是一個輕鬆的差事兒!班主任額頭上沁出來汗珠,終究還是要說到,此時他能美化,但紀愛可不會,他現在說的越假,到時候紀愛家長的反撲就越狠。
「紀愛家長別激動,學校已經將那些照片刪除了絕不會影響紀愛同學的。」
「什麼照片?」老人的聲音略帶一絲猶豫。
「咳咳,紀愛同學的不雅照。」
「不雅照?」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開始顫抖。
「誰幹的!!!他們是什麼人,拍俺妮的照片!」猛烈的喘息聲在電話後響起。
「俺妮受這麼大的委屈,你們學校竟然只是輕飄飄地一句處罰。呼呼呼啊哈。」老人喘息聲越來越響亮像一個漏氣的煤氣罐開始哼哧作響。
「紀愛家長別著急,我們學校願意承擔你們想要的賠償需求,來彌補孩子收到的委屈。」
「賠償!賠償!我要那個學生坐牢!我啥賠償都不要!我妮兒受這莫大委屈!我...」噗呲一聲,電話後的喘息聲突然哽住,發出一聲哐當的碰撞聲。
「學生家長?」戛然而止的通話,班主任對著聽筒大聲喊著。
只聽見裡面一句小聲的嘶吼:「120。打120。」
班主任頓時一陣慌亂,對面似乎是被氣到病發了,打120,對,打120。
班主任立刻準備掛斷,伸手就要撥打急救電話。
可伸出一半的手卻停了下來,沉默地將聽筒放在一旁。
虛弱的求救聲緩緩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