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季蔓看著他，眼裡是滿滿的疑惑。
「阿姨看見我們分房睡，不太好。」江執沉默了一下，話也沒有說得很清楚，但話里的意思季蔓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給江執做飯打掃的阿姨是老宅那邊安排過來的，如果兩人分房睡了，說不定那邊的人以為自己和江執鬧矛盾呢。指不定傳到季父耳里又是一陣好說的，對她和江執來說都不好。
這樣看來，兩人是不能分房睡的。
季蔓咬了咬下唇，神情有些苦惱，誰叫自己睡覺那麼不老實呢？
江執能季蔓那苦惱的神情，也知道她在困擾什麼，眸色漸深，下一秒善解人意地說道：「沒事，我像以前那樣睡沙發就行。」
「不行」聽到江執的話，季蔓瞬間說道，「怎麼可以讓你睡沙發？」
季蔓想說要不讓她睡沙發了，但轉眼瞥見那不是很寬敞舒適的沙發，到喉嚨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敢肯定在那沙發上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肯定腰酸背痛。她又不是個能委屈自己的人，但委屈江執也不行。
深思熟慮了半晌，季蔓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們誰都不睡沙發，我儘量控制住我自己。」但控制得住，控制不住，就難說了。
「沒事。」江執輕笑一聲，不介意地說道。
「我們起床吧，阿姨應該做好早餐了。」說完，季蔓就掀開被子起身，趿拉這拖鞋往浴室走去。
「嗯。」
待身旁安靜了下來，江執微了微搖了搖頭，眼角眉梢都含著笑意。但只是一會，他的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像是在忍受什麼痛苦。
季蔓看著鏡子中的臉，昨天擦完藥大部分紅點都已經消退下去了，只有一些零星的在臉上。
季蔓癟了癟嘴，暗道，真醜。
在浴室里上好藥，她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見江執還在床上，臉色有些不太對勁。
「江執，你怎麼了？」明明剛剛還好好的。
江執朝季蔓的方向望過去，儘量扯起嘴角，溫聲道：「沒事，老毛病了。就陰雨天，腿有些酸痛而已。」
季蔓一看江執那個笑容就知道是強顏歡笑，明明腿還痛著，還要笑著溫柔地跟她說話。
從男人的表情是看不出來的，但季蔓知道他在忍耐。看著江執那溫柔的笑，她心裡有些鈍鈍的。早在之前陸致言就跟她說過，江執的腿一到陰雨天就會酸痛。
海城是一個多陰雨的天氣的一個城市，尤其是現在到了梅雨季節，更是多陰雨天氣。
「疼不疼啊？」季蔓過了一會問道，聲音悶悶的。
江執剛剛扯起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季蔓是第一個這麼問他的。
江執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疼，畢竟這兩年下來也習慣了。
見江執不說話，季蔓又自言自語地說道：「肯定疼。」
「嗯，是有點疼。」江執靠在床頭上，聲音有些低啞，整個人看起來脆弱而又有些蒼白。
季蔓一聽，就有些慌了。
在她心裡江執是那種格外能忍的人，肯定是非常的疼，他才會說出口。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就有些無措地問道：「要怎麼樣？你會舒服一些。」
「不用擔心，我都習慣了，忍耐忍耐就好了。」江執的語氣很是平常，卻讓季蔓對他的心疼更加加劇了。
季蔓也不知道怎麼能幫他緩解，就連忙拿過手機給陸致言發了信息問：【陸醫生，請問一下，江執的腿在陰天酸痛，有什麼方法能幫忙緩解一下？】
陸致言收到信息，看了眼窗外正下著淅瀝瀝的小雨，就低頭給季蔓回了信息：【你給他用熱毛巾覆在膝蓋關節處，這樣能減少一些疼痛感。】
陸致言給季蔓發完這條信息，想了想又發了一條過去：【平時給他多按摩一下，對他的腿也是非常有好處的，也能減輕酸痛感。】
他給江執當了兩年多的私人醫生，知道他對他那雙腿的態度，什麼也不做，就任其這樣萎縮。
可能江執也知道，他那雙腿是好不了的。眼睛還是有恢復的可能性，只是失敗的代價太大了，誰都沒有能力承擔失敗的後果。
季蔓收到信息一字一句地認真看完了，但按摩她不會，只能用熱毛巾給他簡單地敷一敷。
「江執，你等我一下。」季蔓收起手機，說完這一句話，就去浴室去了。
沒過多久，就拿著兩條熱毛巾出來。
「江執，陸醫生說用熱毛巾敷一下就不會有那麼疼了。」季蔓走到江執的面前，期待地跟他說道。
聽到季蔓的話，江執的整個眉眼都沉了下來。他的腿是最不能觸碰的地方，他就算看不見，也能想像那雙腿現在是什麼樣。
畸形而又醜陋。
而她又是那麼愛美的一個人，若是看到應該會嫌棄和噁心的吧。
江執無不想到，放在一側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有些東西始終是難以留住的，他握成拳的手指緩緩鬆開，只聽見自己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是個眼盲腿殘的廢人。
得到江執的同意，季蔓傾身彎腰掀開被子露出他的長腿，隨後輕輕地挽起他寬鬆的褲腿到膝蓋的上面一點。
褲腿被挽起，江執有一瞬間的慶幸自己看不見，這樣就看不到季蔓臉上的嫌棄。
撩起褲腿，季蔓就看見江執的小腿格外的瘦弱，小腿的肌肉有些萎縮無力。看著季蔓的鼻頭就有些酸，這肯定很疼。
完全沒有江執所想的那麼噁心。
她沒說話，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那並不好看的小腿，然後才將熱毛巾輕輕地敷在他的膝蓋處。
「是不是很醜？」江執見季蔓不說話，還以為她被嚇到了，就開口問道，有些自嘲的意味在裡面。
「才沒有。」季蔓不喜歡他這麼說自己，便反駁他的話：「一點都不醜。」
「當時是不是很痛呀？」季蔓不知道的是，她在問這話是眼裡的心疼都要溢出來了。
江執已經記不得痛不痛了，也可能太痛了以至於到後面都沒有知覺了。現在他想，那時應該是痛的。
剛要說出嘴的「不疼」又被咽了回去，江執想了想，輕聲「嗯」了聲，「都已經過去了。」
被鐵皮貫穿腿部，血肉之軀，怎麼可能不痛。
在那場車禍中，失去了一雙眼睛和兩條腿，怎麼又可能過得去。
季蔓看著江執那張不在意的臉，心裡的酸意更甚。
待熱毛巾冷了之後，季蔓又重新弄熱敷在江執的膝蓋處，「舒服點了嗎？」
熱毛巾雖然緩解了一點，但痛意還是明顯。
這次江執卻說：「舒服多了。」
季蔓聽到江執沒有那麼難受之後，表情也輕鬆了一些，沒有之前那麼沉重了。
敷了一段時間，還是江執說他現在好多了，兩人這才出去吃早飯。
兩人都來到客廳了，季蔓不知道想到什麼讓江執先吃，自己去拿一樣東西，不用等她。
回到臥室，季蔓翻了一下柜子，找到羊絨的小薄毯才走了出去。
看江執坐在餐桌旁，還沒有開動，很顯然在等她。
季蔓走到江執的身前，把小毯子疊好彎腰蓋在他的腿上，說：「好了。」
感知到季蔓這一串動作，江執才反應過來，剛剛季蔓是去給他拿毯子去了。
江執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感覺，長期在黑暗冷寂中踽踽獨行的人，突然遇到溫暖就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只能憑著本能去抓住那束溫暖的光。
季蔓坐在江執的對面，看了眼今天阿姨做的菜，有紅燒排骨、時蔬炒蝦仁、蒜蓉青菜和一碗紫菜雞蛋湯，都是很清淡的菜。
還沒走的阿姨看著季蔓盯著這些菜，以為她不滿意，想到她的脾氣，就連忙上前有些惶恐地說：「夫人，是少爺讓我今天做些清淡的菜。」
季蔓聽到阿姨的話，就抬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江執。
這男人，還挺細心的，知道她這段時間都不能吃辛辣油膩的東西，特地跟阿姨交代了。
「哦，我知道了。」
阿姨見季蔓沒有要發脾氣，就趕緊走了。雖然在她看來季蔓的脾氣比以前好很多了，但她還是對她有些小心翼翼。畢竟他們這少夫人脾氣不好，她是見識過的。
季蔓跟往常一樣跟江執夾菜，江執吃了一口時蔬炒蝦仁，吃到嘴裡神色就有些變了，但還是皺著眉頭咽了下去。
「怎麼了？」季蔓看了他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便問道。
「裡面有胡蘿蔔。」
季蔓一看，時蔬裡面是玉米粒、青豆和胡蘿蔔丁。
她倒是發現了，江執有個挑食的毛病，平時就這不吃那不吃的。這營養怎麼跟得上。
「挑食是不好的習慣。」季蔓慢悠悠地說道。
江執抿了抿薄唇，沒說話，但也不吃盤裡的菜。
季蔓看著他只喝碗裡的湯，就再次說道：「江執，小朋友都知道不能挑食。」
這次江執說話了，「我不是小朋友。」
潛意思是，大人有挑食的權利。
任由江執這樣挑食，這身體能恢復的好才怪，季蔓想自己就沒那麼操心過。要是別人這樣，季蔓早就一句愛吃吃，不吃就拉到。
但顯然江執不是別人。
她想了想，就跟他說道：「吃完，我給你做蛋糕，聽話。」像是哄個不聽話的小孩。
江執沉默了一下，顯然是心動了，好半晌才彆扭地說了句：「我不是小孩子。」，頓了一下又說道：「不要芒果。」說完不情不願地把盤裡的菜都吃了。
季蔓愣了一下，下一秒紅唇就忍不住上揚，江執這傲嬌鬼怎麼可以這麼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