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電他

2024-08-22 17:52:59 作者: 嫵梵
  鎮國公府的坊式大門聳闊巍峨,其上的朱漆新簇,那些滾圓的門釘亦在午後煦日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光暈。

  有一年逾五旬的老者站於大門之前,似是在焦急地等候著什麼人。

  沈沅識得這老者的身份,他是國公府的胡管事,曾侍奉過陸家的三代家主,是府里資歷最深的下人。

  那胡管事應該也識得她的身份,上次她同兩個妹妹去韶園參宴時,也是同他打過照面的。

  待沈沅扶著陸廖霽下了馬車後,男孩便徑直跑向了和藹可親的胡管事。

  沈沅既是成功將陸之昀的侄子送回了府上,那按說這時,她便該打道歸府了。

  可沈沅並沒有在大門外見到陸之昀的身影,她不想現在就離開。

  初夏的午後,烈陽高照,日頭正盛。

  故而沈沅的心中有了打算。

  不如她就佯裝中了暑熱,做出一副即將暈倒的態勢,待碧梧扶住她後,胡管事說不定還能留她入府暫歇。

  這般想著,沈沅剛要做出一副扶額的柔弱病態,卻覺自己的袖角,竟是被人拽住了。

  她回身看去時,見陸廖霽又跑到了她的身後。

  男孩烏黑的瞳孔很是清澈,他仰首看著沈沅,軟聲喚道:「沈姐姐。」

  胡管事也走了過來,他對沈沅作揖後,便恭敬道:「適才少爺已經將事情都告訴了老奴,多謝沈姑娘將他送回了國公府。」

  沈沅柔聲回道:「管事不必客氣。」

  胡管事見沈沅神情微懨,又關切道:「老奴看姑娘的面色有些不好,想必是中了暑熱,不如進府歇歇再走罷。」

  沈沅面色未顯,心中卻有些暗喜。

  胡管事這麼主動,倒是替她省了裝病的功夫。

  沈沅如今的身份,是個還未出閣的閨秀,雖說她是很想進這國公府里待上片刻,可她還得裝著矜持一些。

  於是她故意裝出了一副猶豫的模樣:「這……」

  胡管事也故意擺出了副愁容,又勸她:「姑娘,廖哥兒失蹤的事,老奴已經派人稟給了宮中的公爺了…您若是提前走了,老奴可不好向公爺交代。」

  沈沅倒是沒想到這層關係。

  隨即便微微頷下了螓首,做了這個順水推舟的人情。

  胡管事見沈沅終於答應了他的請求,心中懸著的石子兒也終於落了地。

  他還挺順遂地,便將這沈家的大姑娘請入了公府。

  江卓和江豐這兩個小子估計也都鬆了口氣,他二人倒是不用再費心思,去留住這位美人兒了。

  ——

  榮晏堂。

  沈沅暗覺,這國公府廳堂的起架要比永安侯府高上許多,故而坐在其中,也覺得此地更敞亮氣派些。

  她端坐在堂內東側的圈椅上,陸廖霽則乖巧安靜地坐在了她的身側。

  胡管事為她二人備好了茶點後,便恭敬地站在了榮晏堂的西側。

  他為了避嫌,有意垂著頭首。

  卻總是不自覺地,便想用餘光去悄悄看那面若芙渠,冰肌玉骨的絕色美人。

  沈沅只消靜靜地坐在那處,整個大堂之內的氛感,好似都溫和柔美了不少。

  她儀態端淑,美麗的眉眼間也存著淡淡的矜持,卻又讓人不自覺地便想起那句專門用來形容柔弱美人的詩——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胡管事不禁暗嘆,怨不得這一向不近女色的鎮國公,竟是突然對沈家的大姑娘生出了興趣。

  另一處端坐的沈沅,倒是同陸家的廖哥兒相處融洽。

  舅母羅氏去世後,她便在揚州的梅花書院當了三年的夫子,她教的那些生員都是一些剛剛開蒙的小孩子。

  所以沈沅對付起如廖哥兒這麼大的男孩時,也自是很有法子。

  胡管事命罷丫鬟給沈沅添茶後,怕她等得焦急,便恭敬道:「沈姑娘,公爺他應該快回府了。」

  沈沅點了點頭,纖白的手卻又捏緊了軟帕。

  廖哥兒瞧見了沈沅的舉動,好奇地問道:「沈姐姐,你為什麼要一直捏著這塊帕子啊?」

  沈沅眉眼溫柔地看向他,隨即便對男孩展露了笑容,亦將那塊繡著蝴蝶紋樣的帕子拿給了他看。


  她的繡工上乘,蝴蝶上的針腳綿密又精美,可謂栩栩如生。

  沈沅回道:「因為這塊帕子,對姐姐很重要。」

  廖哥兒懵懂地點了點小腦袋,卻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塊帕子的紋樣。

  ——「沈姑娘,公爺回來了。」

  胡管事的話音甫落,沈沅的心跳卻是驀地一頓。

  她微微轉首時,便見身著朝服,身量高大的陸之昀已然走進了堂內。

  他一進室,整個榮晏堂的氣氛登時便莊重肅穆了許多。

  沈沅和廖哥兒都從圈椅處站起了身。

  廖哥兒明顯是對陸之昀有些畏懼,站起身後,也不敢說話。

  沈沅卻還算淡定地道了聲:「陸大人。」

  男人那雙深邃的鳳目看向了她,淡聲問道:「你是?」

  沈沅微啟柔唇,卻連半個字都沒說出口來。

  她的心情愈發低落。

  陸之昀竟然不記得她了?!

  胡管事見狀,便將白日發生的事,以及沈沅的身份同陸之昀盡數講了一遍。

  沈沅不知所措地垂下眸子時,陸之昀方才低聲又對她道:「沈姑娘請坐。」

  話落,陸之昀亦背脊挺拔地坐在了榮晏堂的主位上。

  沈沅很快將那些詫異和低落的情緒收斂,復又眉眼溫馴地坐回了原處。

  陸之昀又命胡管事:「把廖哥兒帶下去。」

  廖哥兒這時終於開口講了話,他噙著小奶音,對陸之昀央求道:「五叔,我想同沈姐姐待在一處。」

  陸之昀凌厲的鳳目微微覷起,沉聲斥道:「不得頑劣。」

  廖哥兒的面色即刻便顯露了幾分懼態,即要哭泣。

  沈沅看著廖哥兒這般,卻也不敢在陸之昀的面前貿然開口。

  胡管事這時道:「公爺,廖哥兒跟沈姑娘投緣,您就讓他在榮晏堂處再坐一會兒罷。」

  陸之昀聽罷,只定定地看了胡管事一眼。

  胡管事會出,公爺這是同意了他的提議,便對廖哥兒使了個眼色。

  小男孩立即將眼淚都憋回了肚子裡,復又乖巧地坐到了沈沅的身旁。

  下人們為陸之昀呈上茶水後,男人終於又開了口:「今日多謝沈姑娘,替我尋到了這頑劣的小侄。」

  沈沅柔聲回道:「正巧看到他走失,自是要將他送回來的,大人無需言謝。」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也忽地沒了剛來時的鎮定自若。

  陸之昀一開始都沒認出她到底是誰。

  他今日對她的態度,也沒什麼特別的。

  單是這麼同他說話,她也試探不出什麼來。

  ——「沈家的大姑娘…你是同陸諶有婚約罷?」

  陸之昀似是突地想起了些什麼,便主動提起了她的婚事。

  沈沅掀眸看向他後,便點了點頭。

  她身後的碧梧卻於這時想起了入府前,主子對她的叮囑。

  見沈沅用帕子掩了掩唇,便立即會意。

  碧梧狀似憤憤地為她鳴不平道:「可這樁婚事,也不是我們家姑娘想要的。那康平伯的心儀之人是侯府的二姑娘,我們姑娘……」

  話還未落,沈沅便假意制止了她,沒再讓碧梧繼續說下去。

  可她該讓碧梧透露給陸之昀的信息,全都被她給說了出去。

  陸之昀未對碧梧的這番話發表任何的看法,只是又將視線落在了沈沅的身上。

  他的眼眸幽深莫測,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

  沈沅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口驀地有些發顫。

  其實今日陸之昀同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平和客氣,語氣也不嚴厲,絲毫都沒擺什麼官老爺的架子。

  可是他是手握權柄的上位者。

  只消隨意地這麼看人一眼,便能讓人的心中無端地生出幾分畏懼來。

  眼見著天色已近黃昏,沈沅怕回府晚了,繼母會尋她的麻煩,便怯聲開口道:「大人,我該回府了。」

  陸之昀便吩咐胡管事,道:「送沈姑娘回府。」


  他說這話時,並未再看著她。

  沈沅便在此時,悄悄地將那塊繡著蝴蝶的帕子,放到了圈椅上,假意將它落在了此處。

  沈沅起身後,廖哥兒見她要走,忙用小胖手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姐姐,你不要走,你留下來陪著我好不好?」

  「叮啷——」一聲。

  陸之昀恰時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了高案上,隨即便冷聲命向廖哥兒:「鬆開她。」

  廖哥兒明顯是被他五叔的強勢氣場駭到了,卻又捨不得鬆開沈沅,便噙著眼淚直往沈沅的身後躲,那隻小胖手仍未鬆開沈沅的衣袖。

  眼見著陸之昀從主位處站起了身,那高大如松的身子也朝著二人走了過來,沈沅卻於這時起了個念頭。

  她還在揚州時,有個故友曾教了她一些東西。

  那故友是個被鹽商嬌養的瘦馬,她曾教過她怎樣通過眼神,來媚住男人。

  沈沅之前並無興趣學這些。

  卻於這時,突地想起了那些伎倆。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對陸之昀行出這招時,卻於抬首時,驀地撞上了陸之昀深沉的眼眸。

  男人眉額的交界處生得很高挺,英雋鋒眉下的那雙鳳目,也自是格外深邃。

  他身上冷冽的松木氣息,亦在此時拂過了她的發頂。

  沈沅怯怯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立即便收斂起了那些心思。

  卻又忽然意識到,那瘦馬教她的其中一招,便是假裝被男人的視線灼到,再佯裝慌亂,柔柔怯怯地避開眼眸。

  沈沅在心中安慰自己,這是無心插柳,可不是她故意為之。

  廖哥兒卻仍躲在她的身後,只探出了半張小臉兒。

  陸之昀的視線又落在了小侄的身上,他的聲音也沉了幾分:「鬆開她,別讓我再說第三遍。」

  廖哥兒聽罷,可憐兮兮地吸了好幾下鼻子。

  沈沅本以為他這時終於能夠送開她的衣袖。

  不想,廖哥兒竟是「哇——」地一下,嚶嚶嗚嗚地便哭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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