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夫人被氣得七竅生煙,悻悻地離開了保濟堂。
她先去盧二老爺的墳前哭了個死去活來,離開前,轉身看了看這個孤墳的位置,氣得渾身發抖。老不死的,這是讓她兒子獨自在這給大涼站崗放哨嗎?
盧夢凡一直乖巧地跟著,默默無言。
回去的時候,盧老夫人又以將軍夫人侯夫人的名義順路去慰問了郊外的軍戶。
下車之後,她的臉上不見半點悲傷,儀態從容,舉止優雅。
她站在人群前方,撫了撫鬢角,義正言辭地說:「大家辛苦了,大戰在即,軍中的糧草全都仰仗各位了,我會在這留一個小廝,以後你們有什麼難處就讓他給我帶話,我一定盡力幫你們,你們好好干,這次若是咱們能戰勝,我會替你們求情,爭取給你們擺脫軍戶的身份。」
直到盧老夫人離開,吃瓜群眾都還是懵逼狀態。
突然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跳起來大喊,「太好了,咱們有機會擺脫軍戶了!」
他身邊的老爹一巴掌呼過去,「做夢吧,一日為軍戶,世世代代為軍戶,這是律法上規定的,她即便是將軍夫人也做不了主。」
人群唰的散了。
「哎,真是浪費時間,回去洗洗睡吧!」
軍戶們覺得,還是睡午覺來的實在,這個福利是盧老侯爺去年給他們申請下來的,這在大夏天可以保他們不被熱死,可是保住了不少人的命。
村子裡,王大哥看見小張自己趕著馬車火急火燎地跑回來,眉心就是一跳。
「小張,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明月呢?出什麼事了?」
小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著說:「王大哥,快幫忙把屋子裡那些花兒搬出來,我要運去城裡的別院,夫人說冤大頭出門了,咱們能狠狠賺一筆。」
牧啟推門走出來,問道:「明月他們中午不回來吃嗎?」
小張笑著搖頭,「不了,夫人說晚上回來,她忙著賺錢呢。」
秦夫人這時推門走了出來,她換上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頭上抱著布巾,但渾身的氣質怎麼也不像村婦,她對小張囑咐道:「這花兒金貴,我都用竹筐罩著的,路上一定不要隨便動,萬一被風吹壞了,你們家夫人的銀子就打水漂了。」
「好嘞!」
小張一直笑盈盈的,直到聞見食盒裡的香味兒,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王大嫂子在廚房手腳麻利地打包了兩個大食盒,「小張,我特地做了明月愛吃的,你帶過去給她,她這半個月一定沒好好吃飯,在外面肯定也沒休息好,這孩子,就是這樣,一忙起來就顧不上自己。」
麥蒙拍了一下小張,嗤道:「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快去廚房吃飯,花兒我們幫你裝車。」
這時,老秦完成了餵豬的工作踱著四方步走了回來,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小秦,見幾人在裝車,他也帶著小秦幫著一起忙活。他的麻風病好了,但是臉上留下了很多的疤痕,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可他並不著急,他在這吃住了半個月,發現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臉上的疤痕也在漸漸淡去。
盧老夫人的馬車再次回到城中的時候已經是未時末了。
見到侯府的馬車,百姓們紛紛自覺避讓。
馬車行駛的很穩,盧老夫人坐在車裡閉目養神,盧夢凡跪坐在車廂里乖巧地給她錘著腿。
突然,啪的一聲,花盆碎裂的巨響驚了拉車的兩匹馬。
「吁」車夫是軍中的士兵,反應很快,眼疾手快地勒停了馬。
盧山翻身下馬,上前扶起摔在路中間的一位老婦人,他彬彬有禮到不像是一個軍中的參將。
「大嬸,您怎麼樣?要不要去看大夫?」
老婦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土,擺擺手說:「不用。謝謝你了,小伙子,我沒事。」
她聲音里滿是滄桑,語氣中帶著懊悔和悲傷。她盯著地上的花兒,重重一嘆,抹了一把眼淚,很是自責地哽咽道:「哎,怪我,上了年紀就是不中用了,可惜了我的牡丹,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買主,那個買主要我半個時辰內送過去的,哎,晚了,來不及了,本來,賣了它就能給我兒子治病了的。那個明大夫雖然醫術好,可是診費太貴了。哎,命啊,我兒子只能再熬幾天了,等我再找找買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過去。」
這次的事故是因為老婦人腿腳不便,沒走穩才摔倒的,按理說,馬受驚,侯府那個老夫人如果受到驚嚇完全可以追究這個婦人的責任,盧山不會爛好心地把責任攬過來承擔什麼賠償,但是聽了老婦人的話,他神色動容。他叫來一個士兵吩咐道:「你去,跟著大嬸回家再取一盆花兒給她的買主送去,就說讓他賣我一個人情,雖然時間晚了些,但請他完成這筆交易。」
老夫人擺擺手,「來不及了,那個人是個商人,現在應該已經離開南疆了。」
車上閉目養神的盧老夫人把外面發生的事聽了個真切,她緩緩掀開眼皮。
盧夢凡很有眼色地替她打開車簾。
盧老夫人漫不經心地向外瞥了一眼,當看見馬蹄之下的花兒時,她神色就是一變。
盧夢凡也看見了,她對盧老夫人的心思了如指掌,她淺笑開口,「祖母,您等著,我去問問。」
說完,她便提著裙裾下了車,蓮步輕移間來到了老婦人面前。
「大嬸,您這白牡丹可還有?我想買。」
見老婦人怔愣,盧夢凡笑笑,指著身後的馬車說:「大嬸,是我祖母喜歡,難得有機會孝敬長輩,您有多少我買多少。」
老婦人瞬間破涕為笑,用皸裂的手指了指一旁的巷子,「這年頭兒啊,像你這般孝順的孩子不多了,白牡丹寓意高雅尊貴,最適合獻給長輩了,穿過這個巷子左拐就是我家,我家還有二十盆,不過,小姑娘,這不是普通的花兒,可貴呢,你確定二十盆都要?一盆一百兩銀子呢。」
說著,老婦人掰著手指開始算,「哎呀,這一共要多少銀子啊?姑娘啊,我不會算,等下回家了,我讓我兒子好好算算,可別算錯了,再多收了你的銀子。」
盧夢凡笑笑,「大嬸,一共兩千兩,您放心,我買得起。」
車上的盧老夫人重重咳嗽了一聲,「夢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