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圖的突然闖入令洵溱一行人倍感緊張,阿保魯不留痕跡地將身子斜擋在「和尚」面前,遮住烈圖的視線。坐在角落中的秦衛卻是悄悄出手,阻止欲要拔刀以備不測的同伴,神色凝重地緩緩搖了搖頭,意思是「靜觀其變」。
烈圖第一次詢問並未得到半點回應,客棧內仍舊悄無聲息。見狀,烈圖不禁冷哼一聲,再度提高了自己的嗓門,喝問道:「再問你們一遍,可曾見過此人?」
「軍爺,我們不曾見過此人。」
心中忐忑的洵溱猶豫再三,決定以動制靜,先行開口。不等烈圖回話,洵溱已繼續追問道:「軍爺可是從雁門關而來?」
烈圖聞言眉頭一皺,一雙渾濁的牛眼直直地投向洵溱,見她容姿脫俗,先是一楞,繼而冷笑道:「是又如何?」
「哦,沒什麼,只是我等打算稍後出關,但不知雁門關的濃霧散去了沒有。」洵溱不喜不怒,對烈圖不懷好意的眼神同樣視而不見。
「就是散了你今天也出不了關。」烈圖道,「在找到畫中人之前,雁門關只許進,不許出!」
說著話,烈圖緩緩收起手中的通緝告示,帶著軍士大步朝洵溱走來,而與此同時,見勢不妙的阿保魯以及坐在周圍的十幾名西域人,紛紛將手摸向包袱中的刀劍,一雙雙冷厲的目光,虎視眈眈地盯著向洵溱不斷逼近的烈圖。
烈圖不屑地掃視著這群西域人,逕自來到洵溱面前,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要出關?」
「這位軍爺,我們是做生意的。」阿保魯不動聲色地低聲回答。
「屁話!」烈圖似乎對阿保魯插話頗為不滿,斥道,「來這兒都說自己是做生意的,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生意讓你們來做?」
被烈圖駁斥,阿保魯臉上變顏變色,似是在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憤怒。烈圖突然伸手按住洵溱搭在桌上的玉臂,歪著腦袋,冷笑著掃視一圈阿保魯等人,嘲諷道:「一個個長的奇形怪狀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們今天若不能解釋清楚,休想離開。」
看著烈圖的手壓住洵溱的玉臂,手指不老實地左右撩動著,阿保魯的臉色沉到極點,藏在桌下的右手,也下意識地攥緊刀柄,隨時準備揮刀砍下烈圖的腦袋。
「百戶,你看!」
就在阿保魯欲要動手之際,烈圖身邊的一名軍士卻是突然指著「和尚」,小聲提醒道:「此人與我們要找的人模樣頗有相似。」
烈圖一愣,緩緩鬆開按著洵溱的手,攤開通緝告示舉到「和尚」面前,細細比對起來,烈圖一邊看一邊嘟囔:「看著是有些相似……只不過……少了頭髮和鬍子,難以確認就是同一個人,你這禿子是什麼人?報上自己的姓名。」
「這位軍爺……」
「大膽!」
不等阿保魯解釋,烈圖卻是謹慎地斷喝一聲,接著站在其身後的幾名軍士當即抽出腰刀,客棧外候命的幾十名蒙古兵勇也迅速圍至大門前。與此同時,出於下意識的防衛,一眾西域人也紛紛將刀劍摸索出來。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烈圖小心地後退一步,同時抽出腰刀指向洵溱,沉聲道,「做生意何須帶這麼多刀劍?你們到底做的是什麼買賣?別是收買人命吧?」
面對客棧內的針鋒相對,秦衛不禁眉頭微皺,目光閃爍著似乎在躊躇什麼。
「這位軍爺說笑了。」洵溱飄然起身,順勢拿起剛剛要餵給「和尚」的那碗酒,遞到烈圖面前,淡笑道,「我們的確是做買賣的,出門在外帶些刀劍傍身,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軍爺鎮守雁門關勞苦功高,自然是見多識廣,又豈會看不出我們是不是好人?」說話的功夫,洵溱還側目示意阿保魯等人將刀劍收起來。
不等烈圖再度拿出告示與「和尚」比對,洵溱卻已將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不由分說地塞進烈圖懷中,開口道:「我們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招惹麻煩。這人是我舅父,天生又聾又啞,放在家裡無人照顧,怕活活餓死,這才不得不帶在身邊伺候。軍爺不妨仔細看看,告示上的這人長相精明狡猾,而我舅父卻是痴痴傻傻,他們又豈會是同一個人?」
「是嗎?」烈圖將信將疑地將懷中的錢袋拿在手中,嘴上敷衍道,「那我可要仔細看看才行。」說著話,烈圖已將錢袋拉開一道細縫,但見其中金光閃爍,赫然是好幾個分量十足的金錠。
烈圖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滿意之色,他急忙將錢袋塞入懷中,囫圇道:「本將仔細看了看,你舅父的確不是我們要找的人。」說罷還順勢將洵溱遞上來的酒碗接下,眼泛邪光地盯著近在咫尺的洵溱,笑眯眯地將這碗酒一飲而盡。
「既然軍爺知道我們是無辜的,但不知何時能放我們出關?」洵溱追問道。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證明自己是真的無辜了。」烈圖將酒碗交還給洵溱,趁機一把攥住洵溱的皓腕,滿臉貪婪。
「軍爺要小女子如何證明?」洵溱心中厭惡,但姿態仍是楚楚嫵媚。
「這個簡單,你且隨我回雁門關,到了那你很快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哈哈……」
面對烈圖的得寸進尺,洵溱眼底不禁泛起一絲寒光,本欲要找機會出手的她,在聽到烈圖的話後,頓時心生一計,故作嬌羞地笑道:「那不如帶上我的人一起去,這樣小女子證明清白之後也好快些趕路,省的圖費周章。」
「好啊!」烈圖心想到了雁門關就等同於到了他的地盤,那裡有數倍於此的兵馬,何懼他們會耍花樣?
洵溱與烈圖達成一致,看似皆大歡喜。洵溱囑咐阿保魯等人收拾行裝,而烈圖此刻則是心癢難耐,哪裡還有心思盤問其他客人,大笑幾聲便要帶人離去。
見狀,秦衛不由地心中一急,當下欲要起身阻攔。
但萬沒想到的是,滿心得意的烈圖剛剛轉身走出兩步,眼前卻是突然一黑,接著雙腿一軟,整個人順勢撲倒在地。
兵勇們見狀紛紛圍上前去,只聽見烈圖強忍著腦中的眩暈,聲嘶力竭地怒吼道:「酒里有麻藥,給我攔下他們,客棧里的人……一個也不能……不能放跑……」話沒說完,烈圖已是徹底昏死過去。
烈圖的昏倒也令洵溱和阿保魯等人大吃一驚,阿保魯眉頭緊鎖,再度看向桌上的那壇酒水,登時心中大怒,喝罵道:「這酒原本是要給我們喝的,顯然早有人在此設伏,意在對付我們!」說罷,阿保魯便將審視的目光投向客棧內的其他客人。
洵溱見事有突變,不免心生急迫,嬌喝道:「不管了,先帶人殺出去再說!」
「哪裡跑!」
烈圖下命,這些蒙古兵勇又豈肯輕易罷休,此刻紛紛嘶吼著揮刀衝上前來,洵溱等人也不再猶豫,迅速拔劍迎敵。
這十幾個西域人個頂個的都是好手,差招換式之間,已將人數眾多的蒙古兵勇砍殺過半,阿保魯一馬當先,殺出一條血路朝客棧大門衝去,而洵溱和另外三名西域高手則是夾著「和尚」快步跟在其身後。
「就憑你們這點本事,上來也是送死!」阿保魯殺的起興,反手又將兩個蒙古兵勇砍翻,殷紅的鮮血濺的他滿臉滿身,而阿保魯在鮮血的刺激下卻是愈發勇猛,舉刀喝道,「你們這群只會燒殺搶掠的草原豺狼,我早就想殺你們個痛快了,來吧!」
「嗖!」
突然,阿保魯身後襲來一道勁氣,他下意識地反手揮刀,欲要將那偷襲的兵勇斬殺,但這次他的刀卻並未切入骨肉,反而伴隨著「鏗」的一聲脆響,竟是被硬生生地彈了出去,直將阿保魯的虎口震的有些麻痛。
「嘶!」
阿保魯沒料到自己身後竟還有此等高手,趕忙轉身迎戰,卻見一道青色身影如奔雷閃電般呼嘯而來,刀光閃爍間一輪猛攻已殺至近前,「鏗鏗蹡蹡」刀鋒碰撞的聲響延綿不絕,須臾間,阿保魯與秦衛已經拼殺十幾個回合,但卻並未能占得上風。
「你是什麼人?」洵溱看到秦衛並非蒙古兵勇,不由心中一驚,嬌喝道,「莫非這酒里的麻藥是出自你們之手?」
「是又如何?」秦衛凌空翻轉數周,穩穩地落在遠處一張方桌上,持刀而站,威風凜凜頗為瀟灑,「只可惜這麼好的麻藥卻沒能對付你們,反而便宜了那個不知所謂的韃靼頭子。」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找我們麻煩……」洵溱的話剛說到一半,她心中已迅速閃出一個念頭,恍然大悟地冷笑道,「你是宋廷的鷹犬!」
秦衛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稱呼,故作不悅地搖頭笑道:「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的如此難聽?什麼叫宋廷鷹犬?你們這群西域人在臨安城,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我們的侍郎大人,難道還不許我們來救人嗎?」
「救人?我看你拿什麼救人!」阿保魯怒哼道,「今天碰上我算你倒霉,定讓你有來無回,我刀下從來不死無名之鬼,報上你的姓名。」
「哼!」秦衛輕哼一聲,將手中短刀舉至身前,與阿保魯拉開架勢,但卻並不理會阿保魯的問話,而是將目光投向滿眼激動的「和尚」,自信地笑道:「侍郎大人莫慌,東府天機閣少保秦衛,今率二十八名金刀校尉,前來營救大人。」
秦衛此話一出,坐在周圍的食客們此刻竟是紛紛抽出藏於桌下的刀劍,飛身上前護在秦衛左右,這些人正是天機閣的金刀校尉。
「天機閣秦衛?」阿保魯冷聲道,「哼,無名小卒而已!洵溱你且帶人先走,我攔住他們!蘇忽、蕭陽、荀布道,你們三人護送洵溱離開。」
「是!」
阿保魯話音落下,從混戰中迅速閃出三名西域高手,協力護著洵溱與「和尚」快步殺出雁門客棧。
「哪裡走!」
秦衛大喝一聲便要帶著二十八名金刀校尉上前阻攔,而阿保魯則是在一聲獰笑後,親率十幾名西域好手,氣勢洶洶地朝秦衛等人殺去。
兩撥人馬之間還夾雜著不少蒙古兵勇,混戰中,這些蒙古兵無疑變成了秦衛和阿保魯廝殺中的無辜祭品。
「秦大人,侍郎大人已被賊人帶走,我們如何是好?」一名金刀校尉斬殺兩名蒙古兵勇後,快步退到秦衛身旁,急聲問道,「有這些西域人和韃靼兵纏著,我們一時間怕是難以脫身。」
面對金刀校尉的急迫和客棧中的困局,原本一臉嗜血的秦衛卻是突然揚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放心,他們逃不出多遠,莫忘了你們的柳大人,可已在外邊恭候他們多時了。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