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請!」
聞言,沈東善迅速起身,主動朝門外迎去。
片刻之後,在妙善的指引下,一位身著錦袍,身寬體胖的中年男人,在幾個彪形大漢的陪同下,快步朝禪房走來。
若柳尋衣在此,對中年男人定不會陌生,他正是大宋朝廷的東府侍郎,賈大人。柳尋衣與洵溱第一次在雁門關交手,正是為了救他。
此刻,跟在賈侍郎身後的幾名護衛中,同樣還有一位柳尋衣的熟人,正是昔日的泉州大營都尉,後因得罪陸庭湘,繼而被降職遠調的平江府捕頭,馮天霸。
馮天霸為人耿直,剛正不阿,柳尋衣與其打過幾次交道後,對他頗有好感,故而曾囑咐秦衛,回臨安後暗中幫他一幫。
果然,秦衛沒讓柳尋衣失望,回臨安後便將馮天霸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趙元。
趙元多方查證,得知馮天霸是一位可造之材,因此在暗中運作,最終將馮天霸招入東府天機閣,並賜官金刀校尉。
但是,趙元為防止馮天霸在天機閣內,嗅探到有關柳尋衣的蛛絲馬跡,因此並未將他留在閣中當差,而是將其安排到丞相府任護衛一職。
兩日前,沈東善密信傳書,丞相便委派賈侍郎私訪金陵,並陰差陽錯地將馮天霸派給他做護衛。
如此一來,便有了今日這一幕。
「沈老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托賈大人的福,在下一切安好。哈哈……」
沈東善與賈侍郎早已相識多年,因此一見面便如老朋友般,極為熟絡地相互寒暄起來。
說話的功夫,沈東善已迎到賈侍郎面前。他目光一掃,無意中瞥到馮天霸,眼底不禁浮現出一抹狐疑之色,但卻並未多言,而是主動挽起賈侍郎的胳膊,頗為親昵地引他朝禪房走去。
沈東善識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曾在莫岑的金盆洗手大會上,見過馮天霸帶兵到陸府鬧事,並清楚地記得馮天霸的身份,如今在賈侍郎身邊見到他,難免心裡有些嘀咕。
沈東善畢竟是大人物,而馮天霸不過是個無名小輩。故而沈東善雖好奇他的出現,但卻無心深究。
禪房內,雙方相請入座,妙善親自為他們斟茶倒水,而後便連同雙方的下人護衛,一同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禪房內只剩下沈東善、賈侍郎、魁七以及馮天霸。魁七是沈東善的親信,而馮天霸則是為了保護賈侍郎的周全。
再者,馮天霸是丞相府的人,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因此賈侍郎對他也頗為照顧。
「三日前,丞相收到沈老爺的信,密召我等連夜商議對策。」見房中已無外人,賈侍郎率先開口,戲謔道,「翌日凌晨,丞相便命我快馬趕赴金陵而來,這一路風塵僕僕,披星戴月,本官這身老骨頭險些被顛散架了。哈哈……」
見賈侍郎端著茶杯而不喝,只是別有深意地望著自己,口中不斷抱怨。沈東善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淡笑道:「賈大人一路辛勞,沈某深感過意不去,我早已命人備好十車金陵特產。勞煩賈大人走時,將其一併帶回臨安,其中五車獻於丞相大人,另外五車則留給賈大人嘗嘗鮮。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大人笑納!」
聞言,賈侍郎頓時眼泛精光,滿臉欣喜地連連點頭應道:「有心!有心!沈老爺太客氣了,哈哈……」
沈東善與朝廷命官打交道,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因此有些話不必挑明,他們早已心照不宣。所謂的「金陵特產」,就算傻子也知道是什麼。
「既然丞相和賈大人已知信中內容,那不知二位大人的意思是……」沈東善開門見山,直言詢問。
「臨行前,丞相大人特意叮囑,讓我見到沈老爺後,一定要先問問沈老爺的意思。」賈侍郎輕抿香茶,漫不經心地淡笑道,「既然他們找的是沈老爺,那沈老爺自然有隨心所欲的權力,丞相大人和我……不過是局外人罷了。」
賈侍郎一上來先將自己和丞相從這件事中摘出去,一推四五六,把一切權宜利弊皆推給沈東善,由他一人承擔。
沈東善也不是傻子,他本想與賈侍郎打開天窗說亮話,但聽到他的這番說辭,沈東善眼中頓時閃過一抹不悅之意,臉色也較之剛才的誠懇,變的有些莫名古怪起來。
望著諱莫如深,圓滑世故的賈侍郎,沈東善卻不惱怒,反而微微一笑,緩緩將手中的摺扇放在桌上,臉上佯裝出一副苦澀無奈的淒楚模樣,惋惜道:「可惜!可惜啊!」
「哦?」賈侍郎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問道,「不知沈老爺可惜什麼?」
「我可惜的是,這幾年丞相和諸位大人嘔心瀝血,任勞任怨,為穩固中原大局晝乾夕惕,旰食宵衣,但如今卻要毀於一旦,實在可惜!可惜啊!」
沈東善表現的懊惱不已,捶胸頓足,恨不能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沈老爺且慢!」賈侍郎臉色微微一變,反問道,「沈老爺此話何意?本官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沈東善哀怨道:「要怪就怪那些江湖人,整日不思進取,無所事事,就知道到處惹是生非,打打殺殺。如今武林各門各派禍亂四起,仇殺不斷,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原武林便會陷入一場生死浩劫,屆時中原大地必將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民間大亂,豈不是為朝廷增加負擔,沈某人又豈能不惋惜呢?唉!」
「沈老爺此話……過於言重吧?」賈侍郎眼珠微轉,若有所思地說道,「既然洛天瑾和金復羽都有求於沈老爺,足以說明,沈老爺在這場風波中的作用……至關重要。有沈老爺在,中原豈會大亂?」
「唉!只怕沈某是有心而無力。」沈東善哭喪著臉,自嘲道,「沈某區區一介商人,手無縛雞之力,胸無半點筆墨,又豈能力挽狂瀾?化解干戈?」
「聽沈老爺的言外之意……似乎你不想插手此事?」賈侍郎狐疑道。
「想!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沈東善嘆息道,「賈大人高居廟堂,或許對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八月初二,武林各大門派齊聚河西秦府,早已不再是秦家與少林的私怨,而是以賢王府為首的六大門派,和以金劍塢為首的四大世家,他們之間的一場仇殺。如果只是小打小鬧,沈某或許能出面調和一番,但今時不同往日,對方可是賢王府和金劍塢……」
「那又如何?」
「得罪不起啊!」沈東善苦笑道,「無論是洛天瑾,還是金復羽,沈某人都萬萬得罪不起。無論開罪哪一個,沈某都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唉!」
說罷,沈東善又將可憐巴巴的目光投向賈侍郎,有氣無力地苦笑道:「剛剛賈侍郎說此事沈某盡可隨心所欲,實在是折煞在下了。沈某如今非但不能隨心所欲,反而還要處處小心,恨不能就連睡覺都不敢合眼。呵呵……」
聞言,賈侍郎漫不經心的神色終於漸漸褪去,眼中湧出一抹凝重之色,低聲道:「沈老爺同時收到洛天瑾和金復羽的求助,你若執意不肯插手,只怕反而會一下得罪兩家吧?與其如此,沈老爺何不兩害相權取其輕?」
見賈侍郎心有動搖,沈東善眼底不禁閃過一抹狡黠之色,但表面上仍裝出一副苦思不解的模樣,虛心求教道:「敢問賈大人,洛天瑾和金復羽,二人究竟孰輕孰重?」
「這……」被沈東善如此反問,賈侍郎不禁一陣語塞。與此同時,他看向沈東善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審視之意。
二人鬥智,其實結果早已心知肚明,只是都想借對方之口說出來罷了。
畢竟,有些話由賈侍郎說,和沈東善自己說,意義可大不相同。一個代表朝廷,一個代表自己,產生的後果也迥然不同。
「沈老爺不妨和本官說句實話,此事你究竟想不想插手?」賈侍郎面色凝重,低聲問道。
「想!」沈東善義正言辭道,隨之神色一暗,苦笑道,「但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本官便與你明說吧!」賈侍郎眼神一稟,正色道,「此事請沈老爺務必插手。你想管得管,不想管也得管。」
聞言,沈東善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似笑非笑地淡淡說道:「賈大人這是想趕鴨子上架?」
「沈老爺想抗命不遵?」
「不敢!」沈東善搖頭道,「只不過……你讓沈某一個生意人,硬去插手那些刀口舔血之人的恩怨,這……豈不是推沈某入火坑?」
「此事朝廷不便直接插手,其他人也沒資格插手,唯獨沈老爺最合適不過。最重要的是,如今洛天瑾和金復羽都有求於你,因此你若出面,武林各門各派都會給你三分情面。」賈侍郎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道,「丞相大人說了,平息這場風波,你沈東善是不二人選。總而言之,中原大局,絕不能亂!」
見沈東善面色愈發陰沉,賈侍郎的態度稍稍緩和幾分,淡笑道:「沈老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只要辦成此事,莫說本官與丞相大人,就算是皇上,也要念你的一分恩情。到時天下還有誰敢與你作對?此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沈老爺可千萬別因為一念之差,而白白錯過才是!」
望著眉飛色舞的賈侍郎,沈東善面露思量之色,沉寂許久,方才幽幽開口道:「賈大人,你可知沈某從商這麼多年,能做到今時今日,靠的是什麼?」
「靠什麼?」顯然,賈侍郎對沈東善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倍感莫名其妙。
「靠沈某多年來一直恪守自己的原則,任他天塌地陷,我自巍然不動。」沈東善直言道,「其實沈某做人的原則很簡單,只有區區八個字。」
此刻,賈侍郎的臉上變顏變色,滿眼狐疑地沉吟道:「願聞其詳。」
「恭維莫近,便宜莫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