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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家人

2024-08-27 10:33:18 作者: 大懵無量
  從藥湯中飄出來的煙霧帶著幾分苦澀,張崇光坐在太師椅上對張仁微微頷首。

  房間裡裝飾簡樸,家具都是木製的,五張椅子,一張八仙桌,還有三張床,一大兩小,還有一個保鮮櫃箱。明明是清晨,許是因為關了窗的緣故,環境並不亮堂。

  「坐,」張崇光抿了一口藥湯,臉龐一半隱沒在陰影中。張崇光正是張仁和張小月的父親,十六年來和妻子楊素心在小鎮上過著平淡的生活,夫妻兩作為教書先生,多年以來也在鎮中積累了不小的人望。除此之外,張崇光草藥學上的造詣也是不凡,十六個春秋以來時不時為街坊鄰居的診斷醫治往往藥到病除,被周邊人冠了個「張神醫」的名頭。

  張崇光生得一副中年模樣,面色紅潤,鬚髮柔和內斂,一雙眼睛和善有神,一身長袖墨衫再配上這副儀表堂堂的相貌,讓人打心底認為是個好好先生。

  張仁看著張崇光,雖說早料到阿爸會因這明天的事情叮囑幾句,但阿媽這個時候不在旁邊陪同倒也讓他有些不適應,這麼多年來,每當有重要事情要說,阿媽都會陪在阿爸身邊才對。沒有多想,多年來的相處早就讓他明白張崇光和楊素心不是什麼普通人,在鎮上應該不會遇到什麼麻煩才是,雖然一家人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積極融入小鎮上的環境,鎮長雖然對一家人很客氣,可鎮子中的人對張家夫婦更多的是一種敬,而不是以一種平常心對待。父母的不尋常早就被張仁熟知,但這又有什麼關係?無論阿爸阿媽是怎樣的人,他們始終是自己的父母。

  「不知不覺,你就從一個嬰兒長這麼大了,」張崇光似是有些感嘆,又沉默了半晌,最後又只剩下一聲苦笑:「也好,人都是會長大的。」父子沉默良久,這時張小月卻坐不住了:「你們在這打什麼啞謎嗎,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傷感了?不是說要跟我們說明天晨光大會的事情嗎?你倒是趕緊說啊,反正我可沒多少閒工夫和你們在這大眼瞪小眼!」

  張仁失笑,張崇光也忍俊不禁:「丫頭說的對,」他拿來一幅地圖:「咱們這個世界叫衍道界,衍道界共分五域八荒。」張小月打斷道:「不對吧,咱們不是說著晨光大會的事情嗎?你怎麼又扯到世界地理上了,跑題也沒跑得這麼離譜的吧!」張崇光訕訕地笑了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偏偏這麼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有些事情明明要儘早說,卻總是能被這丫頭攪黃,真叫人寵著也不是,不寵著也不是。

  張仁暫時收起了仔細了解世界全局的心思,他再次認真地看了一眼這個家,雖然記憶中的模樣還是那樣清晰,但他明白,這樣的日子不多了。「那就好好講講晨光大會吧。」張仁又有點釋然了,就像時光從來不會因一人停駐一樣,人不可能一直在原地停留一輩子,總歸要學著向前的,路上的人只要不是同路,不管暫時有多少人陪同,自己的路終歸還是要自己走。

  張崇光清了清嗓子:「晨光大會,其實就是道衍界每三年一次的啟道儀式,十五到十八歲的時候人的啟道概率是最高的,而要是啟道成功,」他頓了頓,碗中的藥湯不知何時已經被喝光了,可轉眼的功夫,藥湯仍舊好端端地待在碗中,一滴未少,「不同的人會覺醒不同的道種,到了這一步,人就已經基本走上了向更高方向進化的道路,或是馮虛御風,或是覆山倒海等等都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奢望,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緣法,越是有著強大意志的人越容易啟道成功,成功之後,就可以自稱為參與者了,而道種,就是參與者對道的理解進而折射反饋到身上的力量,每個人的道種在最初都是和自己最契合的。要是想成功啟道的話,那不如就在明天的晨光大會上問自己內心深處最渴求的到底是什麼吧。」張崇光幾語道完,起身就往門外慢慢踱步,直到他走出門外,聲音才悠悠地傳來,「仁兒,你該去給你黃叔送藥了。」

  張仁把想法壓在內心:啟道︖或許,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也能成功躋身為參與者吧,如果就只是擁有超凡力量的話……

  」老哥,走了,陪我一起逛逛去,今天就別打獵了,我們給黃叔送完藥後就好好看看今天的遠光鎮熱鬧成什麼樣子吧!」張小月面帶微笑地對張仁說。

  「走吧,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今天哥就帶你好好看看這遠光鎮有多熱鬧。」張仁不再想那麼多,他只想好好地帶著妹妹去看看今天有多熱鬧,因為此刻男孩覺得心裡的那些計量不重要了,跟眼前的親人比起來,其他事情也沒那麼需要自己在乎。

  張崇光走出家門後沒有再像往常那樣平淡,他快步走到街上,直到他走進了一家酒館,看到了正喝著悶酒的楊素心,眼前的女子依舊如同二八年華,就跟自己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一樣,依然是對一切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到她一點都不擔心明天會怎樣的神情,再好的脾氣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生氣。他揮一揮手,嘈雜的酒館和楊素心面前的酒桌附近仿佛被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周圍的人還是在放肆地狂歡著,時不時嘴裡還飈上幾句垃圾話,只是動作在張崇光的眼裡都被放慢了,就像是乘著流星飛過天空就聽不清地上鬣狗的吠嚎一般,如果此刻的張崇光想,那些墮落的人甚至連察覺到自己的消亡都是一種奢望,他掃了掃人群,眼底閃過幾分厭惡:「以前我們可沒必要讓眼睛裡進這麼多沙子。」楊素心不急不緩地喝了杯雞尾酒,湛藍的酒瓶上反射著莫洛托夫款憂思的字樣,「現在的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耍小性子︖你的「飛星」威力是比「雷獄」大︖還是……」提到這裡,她的臉色和張崇光一樣都暗淡了下來。

  「天罰」,張崇光明白,她又回想起了那個絕望的夜晚,這麼多年來她還是一直在逃避,「你已經盡力了,要不是「天問」發揮了作用,暫時攔住了他們對道的追索,我們一個人都逃不出來,在那時我們就被那個瘋子全部當做祭品送到那團霧的口中了。只是可惜了楊老師……」楊素心沒再繼續說話,只是喝酒的頻率又快上了幾分。

  「那你至少應該再陪仁兒說些話的,要是細算的話,我們就是這個世界上他最親的人了。」張崇光的話突然被楊素心不客氣地打斷:「他沒那麼脆弱,離了我們更好,他多厲害啊!他可是楊老師和學派里大先生們當時最為得意的作品,要不是當時為了他,我們現在也不至於只有這麼大貓小貓兩三隻。」楊素心繼續埋怨道:「乾脆直接把他交給那個瘋子算了,我們也不必像現在這麼東躲西藏,再說,就為了那麼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一群五階六階的命就不是命了,隨便被那個瘋子收走︖要是他們當中多有一個人能活下來,現在我們也不至於這麼戰戰兢兢!」

  酒液讓女人失去了素來的冷靜,她心裡的怒火還在不停燃燒著,「我看他們就是瘋了,有一個算一個,到底是心裡有多自私︖就這樣把我們都拋下了,學派也不要了,我們還要在這個小地方待上十六年去為他們引導希望。」楊素心聲音越來越大,眼睛裡的淚卻滑落無聲。

  張崇光心裡宛如被刀撕裂了一般疼,楊素心早就已經不再是他記憶里最初那個處事自若的大家閨秀了,十六年了,她心裡還是沒有放下。要不是因為張仁自身的『太陽』,楊素心在那天晚上就會在污染後嘶吼著回去報仇吧。

  他輕輕地拍了拍楊素心的背,項鍊上的「安魂」無聲發動,楊素心哭著哭著就倒在了他的懷裡,只有幾聲夢囈從她的嘴中隱隱約約地飄出:「再陪在他身邊……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下定決心去完成我們的使命……我們……都知道……都逃不過……」

  這個男人,他就坐在那裡,無論酒館中的嘈雜多麼震耳欲聾,他還是緊緊地摟著他的愛人,他知道她只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覺了,他就坐在那裡,他的肩膀上有她,他的心裡有著那個家,以前是這樣,現在依舊是那樣,只是有一個男孩在不經意間就走丟了,走得太遠,即使男人有著「飛星」也不能把他帶回來。現在,他們有了一個新的男孩,也有了一個女孩,雖然經常覺得自己想法和行為早就被那個男孩知道得差不多了,似乎現在的生活只是那個孩子的一場過家家遊戲,他好像早就什麼都知道了。這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沒有讓他們的努力白費,優秀到男人在那個孩子面前都抬不起頭來,可是,

  那到底是他們的男孩。

  想到這裡,男人無聲地笑了笑,畢竟被生活壓得難受久了,張崇光小心地動了動脖子,生怕驚醒了身旁的愛人,頭頂的燈發出暗淡但又不失溫度的光,周圍雖然嘈雜,但在這個小地方卻難得地讓自己一家有了段安靜的日子,一時間,他又覺得身邊這些人變得可愛了起來,雖然他和他們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但是此刻這方因他們而存在的小小天地的溫暖卻很真實,許是被燈光晃了眼,忍了一陣的淚水就這樣隨著他的抬頭順著臉龐而下,在空中滑落了一段像雨落在地上那樣的軌跡。

  至少此刻,我們一家人還能夠平靜地活著,張崇光想,想著想著他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著笑著,他又像是被誰打敗了,低低地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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