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2024-08-22 19:28:31 作者: 龔心文
  第132章

  終於請回師父的袁香兒了結心頭第一大事,頓覺胸懷舒坦。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自此,小圃花開,友人濟濟,林陰樹下,最喜烏圓胡鬧。

  杯中常有酒,得閨蜜二三,把酒共賞奇文艷畫,有時私語竊竊,有時會心一笑。

  酒醉歸來,夢枕狼河,調弄得暖帳生香,輕言細喘,盡可以恣意輕狂。

  這一日在厭女的亭院中相聚。

  九頭蛇席地而坐,不緊不慢地吃著清源帶給他的烤乳鴿。

  九張面具一般的面孔毫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清源在一旁暗暗搓著手,心裡前所未有地緊張。

  他悄悄使了個眼色,門徒立刻抬進一大盆剛出鍋的爆炒紫蘇田雞。

  將那香嫩多汁的田雞擺在了蛇的面前。

  九張毫無表情的面孔突然現出豎瞳,粗大的尾巴一下掃了過來,將那盆田雞卷進了自己身體的中間。

  「如果你願意到清一教來的話,每天都能給你吃這些。」

  清源看著有戲,試探著說。

  「每……每天?」

  九張面孔一起抬了起來。

  「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們人類是每天都要吃飯的,聽說還不只一頓呢。

  嘖,特別麻煩。」

  老耆見不得自己朋友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出言提醒他。

  九條蛇的眼睛就亮了,再也端不住架子,「真的每天都吃煮得這樣好吃的田雞和小鳥?」

  「當然,不止這些,還可以給你準備烤羊腿,醬牛肉,紅燒豬蹄,黃燜雞……換換口味。」

  「結契,結,現在就結!」

  靈活的蛇妖一下遊動到清源身邊,顯示自己的價值,「結契以後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很能打架的,整個天狼山就沒有打得過我的妖。」

  他倆個腦袋和清源說話,倆個腦袋忙著吃田雞,餘下的五個腦袋東張西望,生怕這句話吹牛的話被南河給聽見了。

  清源得到了第一個自願和自己結契的使徒,一時之間心花怒放。

  這樣強大的妖魔,不用殊死戰鬥,也不用千里追蹤,竟然就這樣心平氣和地加入自己門派了。

  沒有任何同門為此受傷或是丟失性命,所費不過是多請幾個廚子,花一些金錢罷了,實在是太划算。

  從袁香兒那裡學來的契約對妖魔沒有束縛控制的能力,這對清源來說,一度是艱難的決定。

  契約了九頭蛇之後,他必須更加細心地去了解自己新使徒的性情和習慣,並隨時準備好防禦和約束的法陣,以防九頭蛇妖性大發而暴走,對他來說十分的麻煩。

  但不管怎麼說,邁出了第一步,總是一個好的開端不是嗎?

  清源高高興興地將十年效用的延壽丹交給厭女,囑託她再為自己介紹使徒。

  之後在桌邊坐下,開口問袁香兒,「前兩日,發生了一件大事,你們聽說了嗎?」

  「何事?」

  「洞玄教的掌教妙道帶著使徒闖入里界,殺死了大妖塗山。」


  「你說誰?

  妙道?」

  袁香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久之前,她親眼見到妙道元氣大傷,幾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

  想不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前去里界報仇。

  妙道一生深恨塗山,卻不敢進入里世挑釁這位勢力龐大的妖王。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對長生絕望了的他,拼著魚死網破,反倒真地殺死了宿敵。

  「當然,妙道也沒有討到好,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

  那一戰過後,再也沒人見到他的身影,洞玄教的掌教之位只怕要由他的弟子云玄接任了。」

  清源搖頭嘆息,「我師姐聽得這個消息,便也準備歸隱里世,說要在那裡尋求自己突破的機緣,大概不打算再回人間來了。」

  一代人黯然謝幕,自又有鮮活的生命登上歷史的潮頭。

  ……

  無人的荒野之中,金瞳獨角的皓翰行走在野草亂石間。

  他的後背背著一具殘缺的軀體,那與其說是一個人,或許應該說是一具還吊著一絲氣息的屍體。

  「原來,我並不是殺不了它。

  而是不敢,不敢拿我自己的命去拼罷了。」

  微弱的聲調在皓翰身後斷斷續續響起,喃喃自語般,「看來……我也沒有那麼恨它。

  或許我一直在恨的只是怯弱的自己。」

  皓翰沒有回答,埋頭邁步前行。

  「我……已經沒有力量控制你們,其它人都跑了,你為何還不走?」

  「我說過的,我們監兵一族,向來崇拜強者。

  從你打敗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承諾過奉你為主。」

  皓翰腳下飛馳,「主僕一場,有始有終,我送你到最後。」

  他在荒野中跑出很遠,一直再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在他以為妙道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

  身後傳來虛弱的自嘲聲,「上天待我終歸還不算太差,像我這樣的人,在最後的時候,身邊竟然還有……」

  還有什麼,妙道沒有再說下去。

  皓翰在一個人類的村莊附近停下腳步,這裡的路口處有一棵蒼老巨大的梨樹。

  老樹枝幹粗大虬結,不知道在此地紮根了多少個年頭,卻依舊生機黯然,開滿了一樹梨花。

  皓翰問道:「就是這裡嗎?」

  「有……沒有一顆梨樹,結滿果實,黃色的果實。」

  妙道的眼睛不能視物,此刻無力再感受世間靈力的他,世界裡只留下徹底的黑暗。

  「現在是春天,怎麼可能有果實。

  只有花,一樹白色的花。」

  空氣中飄來梨花淡淡的清香。

  妙道似乎覺得自己回到那個風吹麥浪的季節,「朋友,開心一點吧,秋天是收穫的季節呢。」

  初相識的友人坐在梨樹的枝頭,向他遞過來一顆黃澄澄的果實,然而他卻沒能接住。

  皓翰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微不可聞的嘆息,「我……後悔了。」


  蒼白的梨花飄落一地,身後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溫柔而強大的妖魔在梨樹下挖了一個坑,將失去生命的主人永遠埋葬在這裡。

  ……

  時光荏苒,幾度春風,古老的梨樹始終駐立在原地,看盡人間聚散,我自花開花落。

  一位清婉佳人挎著竹籃從樹下走過,她的身邊跟著一位昭華正勝的少女。

  「雲娘子,袁小先生,家去呀?」

  田野里勞作的農夫直起腰向二人打招呼。

  這兩位是新近搬到他們村子的鄰居。

  她們買下了村里一座廢棄的房屋,也不知怎麼收拾的,很快就修整得漂漂亮亮。

  白牆青磚,花開滿園,野趣盎然。

  那庭院裡甚至被移植進不少大樹,其中一顆榕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很是醒目。

  那門庭中往來的客人也多,庭院內日日笙歌,熱鬧喧譁。

  兩位女主人性情溫和,和善好相處。

  年少的那位更是修行中的方士,雖然年輕,但法力高強。

  不論驅邪辟祟,祝由十三科都十分擅長,收費又很低廉。

  村里人有些頭疼腦熱的動靜都喜歡前來尋她。

  不多時,袁小先生的名字便在村中被叫開了。

  農夫想起幾日之前袁先生剛剛治好了自己家小兒子的頑疾。

  於是他飛快地從地里掰了數根玉米棒,趕上二人,不由分說將玉米棒塞進雲娘的籃子裡,笑呵呵摸著腦袋遠遠跑開了去。

  「地里剛剛摘的,給小先生嘗個新鮮。」

  看著那慢慢遠去的一雙裊裊背影,農夫摸了一把額頭的汗,「袁小先生這樣年輕,哪成想已經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請她家去一回,我家狗蛋多年的毛病就給瞧好了。

  不服她都不行。」

  和他並肩在田地里勞作的老農直起脊背,眯著眼睛看了遠處一會,「要說神仙一般的人。

  我們村多年前曾經也出現過一位。」

  「那是我爺爺輩的事了。」

  老農說起陳年舊事,「在我還小的時候,家中祖父時時告訴我,村子裡曾經有過一位神仙,那位仙人和他的妻子在咱們村住了好多年。

  不辭勞苦,為大家辟邪去凶,排憂解難,護一方安危。

  如今咱們這還有人家供奉著他們夫妻的長生牌位呢。」

  「哦,對了,那位仙人的妻子名字中好像也有個雲字,也叫雲娘子。」

  ……

  袁香兒挽著雲娘的手,路過那棵墜著稀鬆果實的蒼老梨樹。

  「搬來以後,我還沒走過這條路呢,師娘,這裡有好大一棵梨樹。」

  女孩子都有愛美之心,這些年來她好說歹說,使盡辦法,終究從清一教現任掌教清源的手中置換了一枚駐顏丹,得以永保青春容顏。

  人看起來年輕,心也就年輕。

  遠遠瞧著那些小小的果實起了玩心,想要上樹摘取。

  「真是,都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師父一樣。」


  雲娘看著那棵梨樹,想起舊日往事,「很多年前,我和阿搖曾經在這裡住過,那時候,你師父也最喜歡爬這棵梨樹呢。

  可惜如今這樹的年紀大了,果實結得也沒有當年那樣的多了。」

  雲娘和袁香兒擁有駐顏之術,和常人不同,不適合在一個地方久居。

  因為每過個一二十年,掩飾不住的時候,總要連人帶整個庭院的搬走,換一個地方居住。

  好在袁香兒已經摸清了石桌小世界的妙用,能在每一次搬家的時候,把庭院內一應想要帶走之物,收入石桌的芥子空間。

  搬家起來,倒也並不怎麼麻煩。

  「咦,樹底下怎麼有一座墳冢。」

  雲娘撥開草叢,雜亂的長草中露出一塊被荒草掩埋了的破敗墓碑,嚇了她一跳,「這是誰的墓呢?

  怎麼連個名字都沒有刻?

  孤零零的,看起來怪可憐的。」

  她拔掉墓碑前些許雜草,從竹藍中取出一小壺剛剛在集市上買的秋月白,擺在了石碑前的土地上,「這個給你吧,祝你早一些投到好人家去。」

  雲娘站起身,招呼袁香兒,「回去吧,阿香。

  虺螣她們今日不是要來家裡嗎?

  早些回去準備點好吃的。」

  袁香兒卻看著梨樹下的陰影愣了半晌,方才勉強跟上,「誒,就來了。

  師娘。」

  午夜時分,萬物寂靜,逢魔之時。

  袁香兒悄悄回到這棵樹下。

  野草叢生的孤墳後立著一個昏暗的身影。

  那人眼眶空洞,右臂截斷,渾身是傷。

  一如十來年前,那位國師死去時的模樣。

  「這麼長時間過去,有什麼事還不能忘記?

  留在這世間幹什麼?」

  袁香兒對著那古樹後的一抹殘魂說。

  暗啞冰寒的聲音低低從昏暗中傳來,「像我這樣一身罪孽之人,即使步入輪迴,也只有被打入畜生道的命運。

  為奴為役,任人驅使,有何生趣可言?

  不如就此慢慢消散於天地間。」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的所為是罪孽?」

  人已經死了,袁香兒對他也不再有什麼怨氣,平靜地和他說話,「我的母親曾告訴過我,一個人犯了錯,就應當承擔自己所造成的結果。

  懲罰雖然痛苦,但總有結束過去的那一日。

  好過永世沉淪。」

  黑暗中的陰影沉默許久,帶著一絲苦笑,「說來也罷,生死道消,重頭來過。

  再無往日絲毫記憶,我已然不是我,又何必介意為人為畜,境況如何?」

  袁香兒從懷中取出玲瓏金球,「若是想要離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師父呢?」

  那身影問道。

  「師父雖然不太好,總歸還活著,活著就還有那麼一絲的希望。」

  袁香兒不願對這個人多談自己的師父。


  那殘破的幽魂在夜風中微微動了半步,又慢慢退了回去,最後只是說到:「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了。」

  往生咒伴著鈴音,悠悠響徹在村郊夜色中。

  一抹細細螢輝,穿過梨樹繁密的枝葉,告別枝頭零落的果實,向遠處飛去。

  ……

  回到屋房的時候,南河早就醒了。

  袁香兒在床邊坐下,展開一頁自己剛剛記下的紙頁,「我遇到妙道的殘魂了,他給了我這個。」

  「是什麼?」

  南河從暖帳中探出頭來。

  「好像是煉製長生丹的配方。」

  南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飛快接過那頁紙看了起來。

  「沒有什麼作用,我已經熟讀了。」

  袁香兒鑽進南河暖烘烘的懷裡,「首先這個藥引就世間難尋。

  需要至純至善,靈力強大,歷經千錘百鍊之物。」

  「三君祖師化劫飛升的靈蛻,師尊置身靈穴洗滌的金丹?」

  南河說。

  「妙道這個人好矛盾,他一邊討厭我師父,一邊又覺得我師父是至純至善之人。

  甚至覺得我師父能和三君相提並論。」

  「這樣的東西去哪裡找,還是別強求了。」

  袁香兒摟住南河儘量說些愉快的話,分他的心,「出去了半天,我好冷,快變出尾巴給我捂捂。」

  俊美的男人把自己最為敏感的尾巴,交到了她的手上。

  「師父看不破生死,妙道也看不破。

  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坐看自己最為珍重之人生命的消失?」

  南河靠近她的耳邊,「我有時候甚至慶幸,先離開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不用將你一個人留在世間面對那樣難以忍受的時刻。」

  他滾燙的薄唇輕輕咬著袁香兒冰涼的耳廓,低聲傾訴自己的心思,「阿香,你不用過於擔心我,我已經做好準備,只要是你的轉世,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是否容貌不同,是否性格不同,是否還是人類,我都會找到你,重新愛上每一個你。」

  「你只管放放心心地,過好你的一生。

  其它的事,就讓我來。」

  ……

  南河平時很少說情話。

  但只要他一開口,就比袁香兒說一百句還甜。

  袁香兒把腦袋抵在他的胸前,不讓他看到自己濕潤了的眼眶,下死手欺負身後那條銀層漸變的毛尾巴。

  一時之間,芙蓉帳內,吐麝生香,且將紅塵惱事拋卻,只爭朝夕,縱得恣意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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