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宸忽然就想到了六年前。
他看完心理醫生，在莊園的一棵樹底下遇見林清苒。
林清苒主動跟他打招呼。
她說了什麼？
「哈囉，我們又見面了。」
她用的是「又」。
所以他問她：「我們見過嗎？」
「當然見過，我記得你呢？」
可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她，印象中，他明明是第一次見她，更不知道她所說的見「見過」是什麼時候。
他只當她認錯了人，沒放在心上。
可是原來，林請苒真的見過他。
而風暴那天，是林清苒第二次見到那個蝴蝶紋身，她沒想到自己隨隨便便從海里撈起來的人，手腕上居然有著跟當年火車站那個大哥哥一模一樣的蝴蝶紋身。
於是她記住了顧亦宸的樣子，得知了他的名字，還知道了，原來他就是顧家的大少爺，跟她住在同一個城市。
一個月後，在莊園，她再一次遇見了他。
當她攥過他的手腕拉起他的袖子，看見他手臂上那個蝴蝶紋身時，顧亦宸卻是很窘迫地將袖子拉下不讓她看。
那個有點害羞又不好意思的反應，跟在火車站時一模一樣。
就因為這個，她認定，他就是那個大哥哥。
她沒有刻意提及自己在海上將他救下來的事，她以為他知道。
卻從沒想過，顧亦宸竟一直以為當年救他的人是夏姝，並且因此愛上了夏姝，對夏姝一見鍾情。
天大的笑話。
「林清苒……」顧亦宸眼睛紅紅地看著她，聲音嘶啞，「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是夏姝，你沒跟我說過，如果我知道當年救我的人是你，我根本就不會對夏姝有那麼強烈的好感……」
顧亦宸話到最後聲音開始哽咽。
他自以為喜歡的女人，根本就是冒名頂替，而他一直以來深惡痛絕的女人，才是他應該喜歡的人。
而他這一年以來，為了夏姝，卻是頻頻數落林清苒，針對她，疏遠她。
林清苒曾經那麼喜歡他，而他明明也是喜歡著她的，他們本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命運讓他們遇見並且結下緣分。
可他卻生生斬斷了這段緣分。
陰差陽錯，他跟夏姝結婚了，卻將自己本該愛著的女人拱手讓給了陸司桁。
全都錯了！
林清苒抿了抿唇，眼睛瞥到了別處，淡聲：「顧亦宸，事實怎麼樣，不重要了。」
顧亦宸愣了一下，他抬眸，盯著她，「怎麼會不重要呢？」
「林清苒……」他解釋，「我一直都記得六年前你是怎麼為了我縱身躍進海里的，我一直都想找到你，一直都在尋找你的下落，可是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護士說你走了，他們甚至連你的樣貌都形容不出來，直到半年前看見那條項鍊出現在夏姝脖子上的時候，我以為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說起來，聲音有幾分艱澀，「可是沒想到，我認錯人。」
「林清苒，你才是我一直以來要找的那個人，在過去的那六年裡，我都沒有忘記你……」
「顧亦宸，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林清苒睨了他一眼，口吻冷淡地打斷他，「我不在意你到底有沒有認出我，也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才是當年那個救你的人，我更不想拿救命之恩去道德綁架你。」
顧亦宸睫毛抖了下，雙唇抿著，臉色一陣發白。
「我……」他看著林清苒，語氣近乎哀求，「林清苒，你可以的，你可以道德綁架我，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林清苒挑了挑眉，為他的話感到意外，「你想為我做什麼事？」
空氣安靜了兩秒，顧亦宸再次開口，「我還記得，你以前……」
林清苒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他又要說她以前很喜歡他，對他求而不得。
此刻林清苒只覺得可笑，當初的自己的確很卑微，為了想跟他在一起，幾乎是用求的，可即便是那樣顧亦宸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
可就是因為她的無底線求愛，讓他以為即便她結了婚，也依舊還是放不下他嗎？
林清苒嗤笑了一下，「顧亦宸，你是不是喝多了？」
顧亦宸聲音熄滅。
「我不會跟陸司桁離婚，我很愛他，你也不要自以為是地以為我還會對你念念不忘，就算你跟夏姝離婚了又如何？這世上女人很多，你大可以再去找一個女人結婚，但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我。」
顧亦宸說不出話來，林清苒又添了一句，「如果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實在難忘，你可以用金錢的方式答謝我，我從來都不嫌錢多。」
「至於我以前對你的執念，我已經放下了哦。」
她並不想讓顧亦宸覺得，只要他跟夏姝離婚了，她就又會趁機往他身上貼。
林清苒移開眼神，起身，「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顧亦宸的眼底瞬間因為林清苒的這番話而黯淡了下來。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用一種難過且祈求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希望她能夠對他稍微耐心一點。
卻被林清苒推開，「不要碰我。」
林清苒現在並不需要他。
顧亦宸絕望地認清了這個現實。
「顧總，請你離開。」
顧亦宸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他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他認錯了人，做錯了事，他傷害了林清苒，並且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歡心，這樣的現實像是一把刀子血淋淋地插進他胸口裡，讓他難受至呼吸都困難。
顧亦宸露出一個有些悲涼的眼神，然後不得不轉身離開。
他走出辦公大樓，一路上都是恍惚的。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他從大樓門口走向停車場，一路冰冷的風雨盡往他臉上拍，臉僵硬得像是沒有了知覺。
「顧總，您怎麼不跟我說讓我去接您？」
助理遠遠地撐著一把傘朝他走來，趕緊用手裡的傘替他遮雨。
顧亦宸一把抓住傘柄推開，「不需要。」
助理這才看見顧亦宸眼眶紅得可怕，裡面的紅血絲駭人。
顧亦宸的頭髮沒一會兒就被雨淋濕了，他淡淡地笑了一聲，笑聲格外的淒涼，「都是騙人的，我又被騙了。」
助理不解，看他這個樣子，直覺像是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好聲好氣地勸，「顧總，不管遇到了什麼事咱也不能想不開啊，身體重要，還是不要淋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