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飛虹在辦公室里調閱起林詩晴入職以來的各類檔案，越看越無法判斷女孩的意圖。
這一年來，林詩晴的績效不是A就是A+，長期被提名為創新中心的優秀員工。
她經手的項目，全都得到了客戶的滿分評價，尤其是那恐怖的加班時間，令楚飛虹都感到驚愕。
「這麼熱愛工作嗎？那為什麼還要出來做那種皮肉兼職？」
他自言自語道，重新端詳起手機里的二人合照。
「是缺錢嗎？家裡出事了嗎？」
楚飛虹一直努力為林詩晴的行為找尋寬容的藉口，試圖將心中對她的印象，還原為校園裡那個天真無邪的姑娘。
經過一天的內耗，楚飛虹終於在下班後，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假裝不在意地晃悠到創新中心的工區。
行政人員已經將20層北側的工區清理出大半，目前只有三個組從總部遷移過來。
其中，就有林詩晴帶領的17組。
奇顛科技的組織架構相當複雜，尤其是肖冷主管的研發團隊，就包含多個層級。
公司的技術構成細分為以下幾個部門：核心開發部、戰略實驗室、技術研發部以及硬體發展部。
其中的技術研發部下面，又有支撐中心、大數據中心、雲計算中心、AI技術中心以及創新中心。
林詩晴所在的創新中心在龐大的技術體系中並未受到足夠的重視，大部分組承接的是一些小型外包項目。
這些項目雖然規模較小、利潤有限且技術難度不高，但工作量卻相當繁重。
然而，這裡卻是積累研發經驗的寶貴之地，為通往其他重點研發部門提供了絕佳的跳板。
創新中心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項目建組制度。
有資歷的研發人員可以從商務部的系統內拿到商機單，在確定自己有能力勝任後，便可申請創建自己的研發小組。
新成立的小組可以借調、挖角其他組的成員，也可以直接申請對外招聘。
項目做成後，組長可以自由分配全組獎金，並在商務部的系統內拿到價值更高的商機單。
創新中心的很多大組已經有三四十人，他們不僅承接外部的項目，也可以負責部分公司的核心業務。
相比重點研發部門按部就班的成長路徑，很多有野心的新人都喜歡來創新中心拼一把。
萬一拿到好項目，有了自己的研發組，奮鬥的時間至少可以提速五年。
楚飛虹知道創新中心的特質，也清楚這裡面的卷王多。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寶貝學生，居然能在這種環境中還卷得飛起。
此時，大部分員工已經收拾好東西陸續離開工區，只有北側角落內的一個小組，還在會議室里激烈爭論著什麼。
不用問，這種下班還拉人開會的低情商領導，大概率就是楚飛虹的那個得意門生。
他緩緩走到17組工區的會議室門前。
透過玻璃牆，楚飛虹看見林詩晴正與組員們爭吵，女孩面紅耳赤的樣子讓他不禁感到有些懷念。
在大學裡，每次分組討論，她都是這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那時，楚飛虹覺得這小姑娘要強、可愛，但到了職場，他卻為林詩晴著實捏了把汗。
趁著他們仍在爭執的間隙，楚飛虹悄然踱步至林詩晴的工位旁。
她的桌面顯得頗為混亂，五顏六色的即時貼密密麻麻地貼在顯示器邊緣。
零食、文具等物品雜亂無章地散落一桌，各類資料也隨意堆疊在一起，毫無章法。
「毛毛躁躁的，比上大學時還邋遢。」
楚飛虹辦事向來嚴謹穩妥，他的影響曾讓林詩晴的習慣有所改善。
但畢業後，粗枝大葉的小姑娘再次原形畢露。
看著雜亂不堪的桌面，楚飛虹也懶得幫林詩晴收拾。
他剛打算轉身離開，餘光卻瞥見了顯示器後面的一個小相框。
相框被藏匿得很巧妙，若不是楚飛虹刻意留心，確實很難被發現。
他回頭看了看還在會議室內唇槍舌戰的林詩晴，忍不住伸手將相框從顯示器後拿了出來。
相框內的照片楚飛虹也有，就是他手機里的那張與林詩晴的合影。
照片是去年畢業典禮時拍的，林詩晴一身學士服，清純可愛。
只不過，這張合影中，楚飛虹的臉已經被原子筆戳出一個洞。
「這是把我恨透了啊？」他心中暗想。
再次轉頭，卻發現會議室里的林詩晴正透過玻璃牆凝視著自己。
楚飛虹晃了晃手中的相框，又指了指自己的臉，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林詩晴的俏臉瞬間泛紅，似乎對自己的隱私被窺探感到極度羞憤。
然而，她還是硬著頭皮在會議室里主持剩下的議題。
楚飛虹見她這種情況下還不忘堅持工作，忽然覺得十分有趣。
這副樣子與他記憶中的林詩晴又重疊在了一起，也堅定了他之前的判斷。
「這孩子一定是因為家裡出事缺錢，才出來做皮肉兼職的。」
楚飛虹在心裡默念著自己的想法，看向林詩晴的眼神也溫柔了幾分。
就在他離開工區之際，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幾個年輕人伸著懶腰，大搖大擺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剩下的部分明天再討論吧！太晚了，公司的人都快走完咯。」
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說著，將自己手中的本子丟到了工位的桌面上。
他身邊的一個瘦子也附和道：
「是啊，這都幾點了還開會。蔣初，咱們晚上去上次那家烤串店吧？」
名為蔣初的男人想了想，摟住身邊的瘦子，嬉笑道：「吃完以後，二場我請。」
「蔣公子敞亮，帶我一個唄。」
聽聞有局，組員們都湊上來，將蔣初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央求著。
「好好好！今晚我請客，皇冠KTV，不醉不歸。」
蔣初是17組的產品經理，家境殷實的他性格玩世不恭，對生活持遊戲態度。
他之所以選擇來奇顛科技上班，純粹是為了追求自我實現。
聽蔣初這麼說，林詩晴快步從會議室里追出來，高聲喝道：
「下什麼班？方案還沒寫完呢！」
她的話，讓興奮閾值拉滿的組員們頓感掃興，眾人一鬨而散，就像沒聽到組長的命令一樣。
「你們怎麼回事？明天就要向甲方匯報了，不知道嗎？」
林詩晴見自己的組員沒有完成匯報方案就下班，頓時急了。
她跑過來，將第一個準備離開的組員給堵在了走廊前。
「組長，我們已經為這個項目加了兩天班。現在方案還差這麼多，根本不可能做完。」
終於有人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現場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林詩晴很聰明，技術能力也過硬，但卻不是個好領導。
她指著反駁自己的那個組員不客氣地說道：
「如果你們這兩天抓緊時間，方案怎麼可能拖這麼久？」
蔣初猶豫再三，還是走過來當眾向林詩晴攤了牌。
「組長，不是兄弟們不捧場。我找人打聽過，這個項目的標的早就內定了，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是陪跑的。」
「你聽誰說的？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林詩晴盯著蔣初，心中因他的話而慌亂不已。
「其實那些頭頭腦腦都知道這項目是個坑，那麼多組長都沒接這個項目，只有你沒看出那份商機單有問題。」
蔣初雖然語氣不善，但態度還算誠懇，見林詩晴呆愣在原地，他繼續補充道：
「林組長，我們都知道你厲害，是1組最強的PM（項目經理）。
兄弟們跳組過來挺你，也是希望能夠跟著你搏一把，單車變摩托。
但現在項目這個前景，咱們再跟著玩命，就顯得太傻了不是嗎？」
他一席話盡，周圍的組員紛紛點頭稱是。
楚飛虹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他望著完全傻掉的林詩晴，心中默默嘆息。
「難怪這小丫頭剛剛工作一年就能建組，原來是沒看出商機單的貓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