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晴緩緩站起身，有條不紊地將投影儀的HDMI線接入自己的筆記本。
她站在投影幕布前，輕輕捋順散落的髮絲，然後深吸一口氣。
隨著她輕柔的呼氣聲，那雙曾經迷茫與失落的眸子瞬間變得銳利而明亮。
招標負責人於前程看了看手中的匯報名單，又疑惑地望向身邊的李主任。
見領導注意到順序不對，這個老滑頭立刻湊上來，小聲解釋：
「於總，楚霸王來了，硬要往前面塞一塞。剛才你在秦總那，我不敢打擾，就往前挪了幾個次序。」
於前程眼神越發怪異，「楚飛虹來了？為這麼個小項目？」
「可說呢！這姑娘好像是他的徒弟，這次應該是來陪讀的。」
李主任回得小心，同時認真觀察著領導的表情。
「那個瘋子有沒有說一定要拿項目？」
回望楚飛虹之前與承鼎科技廝殺的歲月，於前程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作為見證過神仙打架的人，他一直都避免與楚飛虹的業務有交集，這才讓兩人的私交維繫在某種平衡狀態。
就是那種互相熟識，彼此尊敬，可以喝茶，但從不合作的關係。
李主任用手擋住嘴，輕聲回覆：
「那倒沒有，他也知道這個項目承鼎科技運作很久了。這時候截胡，那是要撕破臉皮的。」
「嗯……他不發瘋就好。」
於前程點點頭，望向已經準備就緒的林詩晴。
因為有了楚飛虹這層關係，他對女孩說話的口吻變得異常溫柔。
「小姑娘，請你開始介紹吧！」
原本心不在焉的評審領導突然如此和藹地關注起林詩晴，這一變化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萬分，就連馮路也感受到莫名的壓力。
他沒有徹底搞定於前程，對方似乎一直對承鼎科技頗有微詞。
要不是省公司一把手秦總示意，於前程說不定會降低供應商引入門檻，讓這場招標變得更加開放，避免被大企業圍剿。
當然，秦總這麼做，也是因為視頻彩鈴關乎明年的增值業務收入，必須保質保量地完成，哪怕付出一些額外代價。
想到這裡，馮路便仔細觀察起於前程的表情。
然而，他拙劣掩飾的目光未能逃過老江湖的敏銳感知。
於前程以極度嚴厲的眼神回應馮路，把他嚇得趕緊挪開了自己的雙眼。
林詩晴朝於前程和專家組淺鞠一躬，隨後用自信而清甜的嗓音開始介紹。
「各位領導，各位專家，你們好！我是奇顛科技的林詩晴，下面我將介紹本次為匯動萬方江南省公司設計的彩鈴平台方案。」
林詩晴的發言既不卑屈也不高傲，面對全省的通信技術專家，她依然保持鎮定，毫無怯懦之態。
儘管林詩晴對楚飛虹深感失望，但她仍堅信自己是全國頂級通信大佬教出的弟子，無需在技術層面妄自菲薄。
女孩發揮得非常好，老練得像一個在通信行業浸染了多年的資深專家。
這間會議室內，已經很久沒有女性項目經理介紹方案了，這不免讓許多專家感到好奇，紛紛關注起林詩晴的表現。
整個會場氣氛的變化也讓在另一個會議室中等待的供應商們感到詫異。
這群大男人們盯著屏幕上自信瀟灑的林詩晴，都不免讚嘆起來。
一個快40歲的老通信人在看到林詩晴閃亮的表現後，情不自禁地說道：
「奇顛科技真是出人才啊！這麼年輕的姑娘，都能培養得如此出色，看來我們這些老傢伙是要退休咯。」
他身邊的人也附和著說道：「是啊！這女孩真不錯，底子紮實還有一股子傲氣，就連承鼎科技的帳都不買。」
「我看這姑娘是有點來歷的，不然以馮路的尿性，怎麼可能搞不定她呢？」
楚飛虹看著自己得意門生的表現，感到甚是欣慰。
他見幾人都在議論林詩晴，便假裝八卦地湊上來套話。
「你說馮路想要搞定我們奇顛科技的人？」
楚飛虹戴著口罩，聲音有點悶。
見到對方是剛剛與馮路動手的人，幾人相視一眼，還是把事情的緣由說了出來。
他們不是承鼎科技的圍標夥伴，因此話也講得比較客觀。
得知是馮路一直在圖謀不軌後，楚飛虹懊悔不已，甚至想找個豆腐撞死自己。
他終於明白了剛才林詩晴眼神中的倔強與委屈。
「我到底怎麼回事？」
楚飛虹不斷地反問自己，他並不是個武斷的人，可面對林詩晴自己卻衝動得像一頭隨時可能被激怒的公牛。
他不敢深思自己對大屏幕中那個女孩的感覺，因為兩人之間存在著太多問題。
可是，人能夠選擇不進入一段感情，卻無法選擇不產生一段感情。
楚飛虹沒有意識到他的逃避，只會使自己的動作變形，並不會讓事情變得好起來。
很快，專家組對林詩晴的興趣就在同質化的設計方案中漸漸冷卻。
只有於前程還在不時地點頭，表現出認可的樣子。
旁觀者能明顯感受到，他是在以長輩的身份鼓勵後輩，而非真心認為女孩的方案新穎出色。
隨著項目介紹接近尾聲，林詩晴眼中的光芒也逐漸熄滅。
專家們已經在翻閱後一位的方案材料，屬於她的高光時刻就快結束。
林詩晴自知沒能抓住這個機會扭轉乾坤，憑她剛畢業一年的工作經驗，與公司內稀薄的支持，想要與國內的頂尖公司抗衡，猶如痴人說夢。
楚飛虹爭取到的這次匯報機會，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可惜，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當林詩晴將最後一頁材料介紹完的時候，忽然有了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仿佛那些讓她為之奮鬥的理由，瞬間變得虛無縹緲，那個讓她一直想接近的人，也終於離她遠去。
女孩輕聲嘆息，默默將材料切換到最後一頁。
投影幕布上出現一個漂亮的結束動畫，「感謝聆聽」四個字無奈地躍入屏幕中央。
「一切都結束了。」
林詩晴放下手中的演講筆，努力擠出最後一絲笑容。
全程都在觀察專家組反應的馮路終於放下心中隱隱的憂慮，對絕望中的女孩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他會在林詩晴意志消沉之際，以勝利者的姿態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向女孩索取自己所欲之物，宛如施捨一般。
會場上的人都在調整坐姿，準備等待下一位匯報者。
突然，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卻令眾人停下了當前的動作。
「等下！請把方案翻到最後一頁，關於伺服器兼容性的章節。」
於前程指著投影幕布，對林詩晴說道。
女孩頓了頓，未來得及多想，就將PPT翻到了上一頁。
於前程緊盯著屏幕上的文字細節，突然露出了識破小孩子伎倆的微笑。
「你們的方案不支持承鼎科技最先進的伺服器？」
他的提問讓林詩晴如夢方醒，慌忙向投影幕布看去。
那一段，正是昨天晚上楚飛虹讓她修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