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晴眨巴著大眼睛,不知道楚飛虹想說什麼,只覺得兩人的距離被對方悄無聲息地拉近了。
此刻她才想起,自己還在生對方的氣,隨即又讓了開來。
楚飛虹自知理虧,沖女孩尷尬地笑了笑,隨後繼續自己的攻勢。
馮路還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已經得罪了專家組裡的不少人。
儘管馮路大學的專業是通信技術,但自從加入承鼎科技擔任商務職位以來,他的生活重心便轉移到了社交場合。
多年來,他頻繁出入各類酒店和會所,忙於應對各種商務應酬。
除了勉強能記住一些技術參數外,他的職業技能就只剩下吃喝嫖賭,送禮拉關係。
作為承鼎科技的圍標夥伴,一些公司代表逐漸發出輕微的抗議聲。
「省公司的要求一直都是考核計費效率,至於訂購確認的簡訊下發,與業務發展並沒有直接關係。」
「其實,那只是運營商的老傳統而已。再次通過簡訊告知客戶訂購的業務,並沒有那麼重要。」
「我看奇顛科技就是江郎才盡,知道自己的方案不行,故意用攻擊友商的方式來博人眼球。」
於前程不動聲色地看著一切,一言不發。
李主任則像是嗅到了什麼,默默露出笑容。
很快,會場內的小聲議論變為公開質疑,幾乎所有的人都站在承鼎科技這邊。
見在場的匯動萬方領導沒有發話,很快就有膽大的人起身,對著楚飛虹吼道:
「別在那裡浪費大家的時間了,你們奇顛科技只會用此類無關緊要的數據競標嗎?」
「就是!把我們馮路總監說得跟沒用的垃圾一樣,你到底是何居心?」
見氣氛烘托至此,楚飛虹滿意地點點頭,伸出右手擺出讓人們停止的動作。
他盯著氣急敗壞的馮路與「忠心護主」的各公司代表,故意抬高調門,陰陽怪氣地說道:
「大家別誤會,我不是說承鼎科技的馮路是垃圾……」
楚飛虹忽然仰起頭,用極其輕蔑的眼神掃視一干供應商們。
「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這句話畢,立刻在會議室內引起軒然大波。
大家猜到楚飛虹會反駁,但沒想到是這麼惡劣的人身攻擊。
會議桌另一頭的於前程捂著嘴,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側過頭,對身邊的李主任說道:「你看,歇了幾年沒出現,結果還是這副得行。」
李主任也苦笑著回道:「他要是懂得尊重對手,就不是楚霸王了。」
在公開場合侮辱友商是極為惡劣的行為,若處於正常應標流程中,此舉很可能導致扣分。
然而,楚飛虹卻精準地把握了當前尚未進入正式應標流程的時機,肆無忌憚地開啟了嘲諷模式。
正當眾人準備群起反抗時,楚飛虹一聲厲喝,頓時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一群不懂業務的廢物,居然還覥著臉來匯動萬方省公司應標,現在的通信行業真好混啊!
你們居然不知道增值業務訂購後,簡訊下發延時會造成什麼惡劣後果?」
馮路意識到其中有詐,卻還是咬著牙駁斥。
「能有什麼後果?無非是年底服務調研時影響客戶打分,送點話費就解決的事情,別講得這麼危言聳聽。」
楚飛虹冷笑,潛移默化間已經掌握了會場的話語主動權。
「小朋友,你們都不知道增值業務的冷靜期是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冷靜期就是客戶訂購業務後,只要在一個小時內退訂,便可以全額返還資費。
這是避免客戶在受到誇張的業務宣傳後,做出衝動訂購的行為,是為了保護客戶的權益。」
「所以呢?」楚飛虹一步步地誘導著對方。
「所以什麼?這跟簡訊延時有什麼關係?」
馮路說完,就已經有匯動萬方的專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無奈地搖起頭。
「有什麼關係?」楚飛虹盛氣凌人地環顧眾人,說道:
「這關乎到你們承鼎科技每年會浪費省公司巨額的營銷成本。」
會場內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原本嘈雜的議論聲如同被掐住了喉嚨,所有人都閉上嘴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這一刻,整個會場只留下了楚飛虹那威嚴的厲喝聲,在空氣中迴蕩。
「客戶訂購業務後,會先去查看業務權益。這個時候簡訊到達,客戶一般不會太過關注。
但如果超過了五分鐘,客戶體驗過權益之後,簡訊再到達,那就可能引發高概率退訂事件。」
楚飛虹說完,將PPT翻到中間一頁。
那張材料中,就有一張訂購彩鈴後,客戶收到的簡訊模版,上面赫然寫著匯動萬方集團公司規定的增值業務確認文本。
【訂購提醒】尊敬的客戶,您好!您已成功訂購彩鈴包月業務,自****年*月*日生效。您可以發送簡訊「0000」至10006,根據簡訊內容取消該業務。
楚飛虹指著上面的業務退訂方式說道:
「你們在客戶體驗完權益後,才把簡訊推送到手機中,那這條簡訊的作用就從訂購確認變成了退訂提醒。
現在運營商採用的信息流推廣模式中,簡訊每晚到1分鐘,就會增加5%的退訂概率。
這就是匯動萬方的增值業務在首月平均退訂率高於35%的根本原因。折算成信息流投放成本,說一年損失過億都不誇張。」
楚飛虹說的是事實,也是極度嚴重的指控。
這個數據,匯動萬方的領導們心中都清楚。
只不過,礙於各部門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大家都不太想把事情放到檯面上來說。
這次,被楚飛虹毫無顧忌的點破,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
「終於有人為我們電子渠道說句公道話!」專家組內一名女人說道:
「現在投流成本那麼高,轉化率卻越來越低,錢都給你們設備供應商賺了,鍋卻要我們做業務的來背!」
楚飛虹認識她,那是一位市場部專管電子渠道的女領導。
話題一旦展開,便立刻有人跟進。
「可不是嗎?他們的破設備只要遇到高負載就會產生延時,最後卻說是網絡波動,把責任都推給我們網絡部!」
「還不止呢!我們做政企系統對接的時候,只要對方不是承鼎科技的伺服器,效率都低於行業平均水準。我們集客部天天被人數落,都他媽糟心死了!」
頃刻間,承鼎科技的口碑就在專家組內徹底崩塌。
此前,出於行業規矩和對領導的尊重,大家雖對此事有所議論,但都僅限於就事論事,避免深入展開。
然而,如今既然有人率先捅破了窗戶紙,眾人便紛紛卸下心中的顧慮,將積壓已久的憋屈和不滿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
林詩晴不可置信地看著場內輿論風向的變化,心中興奮不已。
她的內心猶如一片波濤洶湧的海洋,複雜情緒在其中激烈碰撞,來回爭奪著心智的主控權。
一方面,她對楚飛虹的崇敬如同信仰,深深紮根於心中。
另一方面,那個男人對自己的傷害又像一股暗流,悄無聲息地侵蝕著心靈。
兩種情感在林詩晴心中交織纏繞,令其在矛盾中苦苦尋求平衡。
眼見討論愈發激烈,現場即將演變成一場批鬥大會,李主任迅速叫停了專家組。
「好了,各位專家、領導,對承鼎科技的設備評估請放在後部標段再討論吧!」
他說完,對楚飛虹說道:「關於你們不兼容承鼎科技伺服器的設計,除了對性能的顧慮,還有什麼其他原因嗎?」
「當然!」
楚飛虹迅速回應,他剛才的話旨在引發專家組的共鳴,可視為一種鋪墊。
因為他很清楚,真正能決定林詩晴是否獲得邀標資格的,依然是穩如泰山的於前程。
「如各位所知,這次總標的上限為5.7億,而集團對各省公司有規定,全年的單一硬體採購來源占比不能超過40%。
從今年上半年的招標公告來看,承鼎科技已經贏得了不少項目,總金額應該已經接近40%,無法參與彩鈴項目的伺服器採購。
所以,我們為了追求更短的延時率,不考慮他們的設備也沒問題。」
他的話幾乎是在暗示在座之人,應該直接將承鼎科技的伺服器踢出這個項目。
見核心利益遭到動搖,馮路急忙站起身,用指節重叩桌面,叫囂道:
「放屁!我們算過了!就算拿了這個標的的採購上限,也只到江南省公司全年採購額度的39.6%,絕對沒有超過紅線。」
「是嗎?你這麼肯定嗎?」楚飛虹的眉角上揚,勝券在握。
「廢話!今年該拿什麼項目,我們都是測算過的!你以為我們承鼎科技是什麼?
我們可是全球最……」
馮路的誇誇其談忽然被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
「馮總監,請問貴司是怎麼知道我們今年採購預算的總金額?」
於前程緩緩站起身,眸光轉冷,死死盯著面色慘白的馮路。
「這……我……」
馮路的額頭上汗水涔涔,一滴滴冷汗沿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大禍臨頭前的絕望感,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面前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