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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往事如煙

2024-09-22 07:16:31 作者: 西木卡
  德行是做人的根本,人的品性是支配人行動的最大的那股推動力,它要求我們不能做違背良知的事情。

  此時,仿佛黑色的尷尬和恐怖像魔鬼般一股腦兒向石含玉撲壓過來,她已是心亂如麻,六神無主,越尋思越後怕,只覺得臉上發燒,如芒在背,腦子胡二巴塗的了,手腳也不好使了。你說就這一擰擰點事兒,如果有人暗中拱火兒,讓她老公侯得山吃了醋,追根問底兒,不依不饒的鬧騰起來,再有人給你無中生有,上綱上線,往死里砢磣人可咋辦?

  咱鄉下的正經女人,從小就受傳統道德約束,把清白二字看得比生命值錢,那些說不清道不明,蒙受了不白之冤,被流言蜚語惡傷的女人尋死、上吊、跳河還有服毒自殺的人還少嗎?

  今夜,她真的太難熬了。她此時應該當機立斷一走了之,保住自己清白的名聲?還是忍辱負重,留下來守護病人?石含玉左右為難,內心裡極度躊躇。為了給自己壯膽兒,她摸索著把病房裡的燈都打開了,立馬房間裡亮如白天,壓在心頭的那團烏雲,仿佛被一陣清風吹散了,渾身上下頓覺清爽了。石含玉眨了眨眼皮兒,穩了穩神兒,看了一眼高舉業,他仰面朝天,蔫頭耷腦,睡意正濃,在沉重而又陌生的鼾聲里,她仿佛找到了幾許安全感。

  高舉業是從小吃窩窩頭、餄烙、苦累和山野菜長大的下苦人,石含玉知道他老實巴交,也沒啥花花腸子,見了陌生人說話還經常打磕絆兒,平時在村里從不跟別的女人瞎連連,那個啥偷雞摸狗、尋花問柳的爛事,跟他都不搭界兒,在堯山鎮這十街八社的,高舉業是個夠份的好男人。村里什麼大狗、二孬、豁子三、拐子四、聾子五、小歪、淘氣、壞棗、鰾鍋、二福、三禿、小辮、擰勁兒、乾巴、石頭、麻子還有狗雞、白蛋都被他收編到廠里當了工人,這些人都沒啥文化,以前是腳杆子插在地壠溝里的莊稼漢,高舉業大手一揮,他們跟著搖身一變,都成了有頭有臉,月月拿錢,響噹噹的藍領職工,這幫人都屁顛屁顛願跟著他的指揮棒轉。

  鄉下人說話辦事,講究的是實打實鑿,虛頭巴腦,糊弄人誰都膩煩,搞歪歪道道行不通,鄉里鄉親的瞎忽悠人可不成。這年頭兒,光腦殼的老百姓,手裡都缺活錢兒,堯山鎮哪個不曉得高舉業領頭辦工廠,是給村里人找了個掙錢發財的門路兒。

  石含玉一手托著腮兒,端坐在明亮的燈光下,望一眼熟睡的高舉業,她腦海里就又浮現出了童年的往事。

  小時候,她從大人們私下聊天中,知道了高舉業命苦,當別的孩子正在母親懷裡咂奶的時候,他嘴裡咽下去的是玉米糊糊;上了小學,還經常被村裡的嘎咕孩子欺負,在放學的路上,他挨打受了氣兒,回到家裡,養父母看到他身上有傷,還要被斥打一頓,就是身上的皮肉有多痛,心裡有多委屈,也不敢當著大人面哭泣。

  苦命的童年,不僅讓高舉業沒丟了小命兒,反而讓他的身體越長越磁實。上了中學之後,石含玉才意外發現高舉業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村里那幫曾經欺負他的嘎咕娃子,忽然,一轉眼間,都歸順了高舉業,一個個對他俯首帖耳,誰也不敢瞎詐唬了,跟哈巴狗一樣變著法討好他,這其中的奧秘,還是由同學變成老公的侯得山,給她揭開的老底兒。

  原來,養父高石匠有一身祖傳的硬功夫,平時是真人不露相,看上去就一小乾巴猴兒頹頂老漢。為了讓高舉業能頂立起門立戶,故意讓他吃盡苦頭,磨練出頑強、忍耐、勇敢、不服輸的品性。兒子懂事以後,他才把真功夫傳授給了高舉業。學會了真功夫,他才在鎮上露了臉兒。在一個伸手不見拳,回手不見掌的夜晚,高舉業把村里那幾個愛上樹扒牆,偷雞摸狗,無事生非,欺負弱小的嘎娃子約到堯山下的清漳河岸邊兒,他二話不說,見一個打一個,見兩個揍一雙,不一會功夫,三拳兩腳,把這幾個小龜毛羔子,一股腦給掐把服了。從那以後,高舉業在同學們眼裡,才成了顯山露水的人物。

  在石含玉他們那一茬人里,應該說高舉業是個靈魂人物,不僅拳頭硬,身懷絕技,沒人敢跟他呲毛奓刺兒,而且肚裡又有道道兒,學習上也挺上進,老師經常表揚,還被推選為班長。小受氣包兒高舉業,就這樣變成了同學們崇拜的英雄少年。

  當年的高舉業長得又黑又瘦巴,外號「干狼」。春心萌動的少女,便借給老娘在學校幫廚之機,暗中故意給他盛點好吃的菜補充營養,在那個食品極度短缺的年代,這件事讓高舉業心裡挺不落忍的,直到現在,他還常念記著中學時代那些讓人感激的往事。

  有人說:命運是一隻看不見的手,這隻手的主宰者很偏心。其實,機遇和緣分就像她手裡的兩顆糖果,千萬不要期望能平分給每個人,石含玉對此體會很深刻。她心裡記得很清楚:那年冬天是個暖冬,初中還沒畢業,同學們就傳說高舉業要參軍了,當兵的人,在鎮上的姑娘眼裡,那個年代是很了不起,這一步跨出了農門,那就等於一隻腳邁進了人間天堂,什麼入黨、提干、農轉非、進城、轉業、鐵飯碗……這一連串的好事就會自動送上門來,村鎮裡的柴禾妞誰還能配得上人家啊?她暗自思忖:咱是沒這福分兒的人,還是趁早斷了那個念想吧。

  那天,艷陽高照,鑼鼓喧天,騎著高頭白馬,披紅戴花,一身草色綠軍裝的高舉業,昂首挺胸從鎮街上風風光光走來,他在向路邊歡送他的鄉親們揮手告別時,再一次用惜別又留戀的目光,仔細尋找那張日夜思念,楚楚動人的白靜笑臉,幾回迴轉身尋覓,他依然很遺憾。此時,他不知道,那個傷心離別的女孩,正藏在家裡的大門後,一邊紅著臉又不時羞答答悄聲望著街頭歡送的人群發痴,一邊手捏著辮稍兒,暗自嘆息、落淚……。

  往事如煙,隨風飄散了。這就叫風水輪流轉,三年之後,石含玉成了侯得山的新娘,高舉業復員回來,他脫了軍裝又成了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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