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錯了什麼?」
司南薄看著童安夏,突然好想想到了什麼似的:「你們見過面了?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
「這重要嗎?」童安夏問。
「當然重要,你不是想知道她做錯了什麼嗎?當初我知道月華懷孕了,一定要結束家裡包辦的婚姻,和月華約定好了時間回國,從此和思辰國際一刀兩斷。可……我走的那天,司宇彤說她生病了,心臟痛得要死過去了……」
司南薄好似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中。
「我擔心她真的有什麼事,就立刻送她去醫院了,20年前,手機還沒有普及,我聯繫不上月華,只想著快點送司宇彤去醫院,然後去找月華。等我把司宇彤送到醫院,再去約定的地方見面的時候,月華已經不見了。只留給我一封信,告訴我,她對我失望了,孩子她也不會留下,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見我……」
司南薄滿臉的痛苦:「從那以後,我到處找她,都沒有找到,一直到……一直到飛機失事。」
童安夏垂下眼瞼,沉默了片刻:「你是司宇彤的父親,她生病了,你理所應該要照顧她,她沒錯。」
「錯了!」
司南薄激動的說道,「我一開始也以為,她是真的生病了,可回到醫院後我才知道,司宇彤是為了留下我,裝病!!」
童安夏微微一怔。
「就是因為她的這個舉動,害得我們一家三口陰陽永隔啊!」司南薄憤怒的說道,「你說我應該不應該怨恨她?」
童安夏不知道,司宇彤在這件事裡,還有這樣一個作用。
「我不知道你和我母親兩個人有什麼樣的過往,但……司先生,不管怎麼說,您在我心裡都挺不負責任的。你既然愛著杜月華,就不應該和您太太結婚,更不應該生下司宇彤。既然結婚了,就算是對杜月華負責,你也不應該和她繼續糾纏。老實說,如果當年的事情,換了我是司宇彤,我大約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童安夏停頓了一下。
她又改了口:「不對,我沒司宇彤那麼單純,搶走我爸爸欺負我媽媽的女人,我搞不好會讓她死。」
司南薄怔怔的看著童安夏。
童安夏果然是他和杜月華的女兒。
脾氣性格,把他和杜月華的脾氣性格,完美的雜糅到了一起。
司南薄垂下眼瞼,嘆息一聲:「對,的確是我的錯。」
「您如果沒別的事,我繼續忙去了。」童安夏接著說道。
「安夏!」司南薄叫了她一聲。
童安夏平靜的看著他。
「你陪我去泉林公墓吧,我知道,溫婉阿姨在那裡。」
按理說。
童安夏是要一口拒絕的。
不過……
小小遲疑一下之後,她答應了。
去的時候,是童安夏開的車。
司南薄坐在副駕駛上。
父女兩個一路無言。
中途,老爺子打了個電話過來。
「你不要出聲。」童安夏和司南薄說道。
司南薄苦笑一下,點了點頭。
童安夏隨後接聽起來。
「囡囡啊,過幾天公司年會,你說我穿你買的哪一身西裝比較好啊?」電話那邊,傳來童帆的聲音。
一點企業家的威嚴都沒有。
跟和小孩子說話似的,拿腔拿調的。
「沐修給您定做了新的,應該明天早上就到,穿那個吧?」童安夏提議道。
老爺子立馬不高興了:「沐修沐修,就知道沐修,沐修買的沒我孫女買的好!不說了,聽到沐修就生氣!」
「好好好,穿我買的。」童安夏無奈妥協。
「這還差不多。」老爺子哼了一聲,「你在幹嘛呢?」
「出來辦點事。」童安夏說道。
「行吧,那你忙著你的,再忙犯也是要吃的呀。」
「知道的。」童安夏應聲。
電話隨後掛斷了。
「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跟和我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司南薄說道。
童安夏看著前面,目光平和:「家人和陌生人,當然是不一樣的。」
司南薄:「……」
就很扎心。
「從前溫婉阿姨似乎就住在這一代。」
這時,司南薄看向外面。
「那邊是市裡的生物技術園區。奶奶是做這方面研究的,自然是住在這邊。」童安夏說道。
黃溫婉算是在這方面,很有成就的生物學家了。
去世之後。
她把自己全部的身價都捐了出去。
現在還有一個溫暖基金會,專門用來幫助那些失去家人的孩童的。
「你知道你母親是在孤兒院長大,之後被領養去國外的吧?」這時,司南薄問。
「不太清楚。」童安夏如實回答到。
「溫婉阿姨並不喜歡月華。」司南薄垂下眼瞼說道,「月華是她被人玷污之後生下來的孩子,出生當天,她就把月華給扔掉了。」
童安夏有些驚愕。
「玷污她的人,當初算是一個權貴,能隻手遮天的那種。那是溫婉阿姨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原本她的打算是念完書,和他結婚的。可惜這件事之後,她就斷了這個念頭,你也知道,那個年代的人,把清白看得很總要。她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所愛的人了。」司南薄緩緩說道。
童安夏下意識蹙眉。
她記得,老爺子和她說過,黃溫婉是他的青梅竹馬來著。
「她沒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那個權貴用她喜歡的人的前程威脅她,溫婉阿姨就跟他在一起了一段時間,後來……溫婉阿姨也是個狠人吧,總之是她親手斷送了這個權貴一家人。」
「之後她去找她的青梅竹馬了嗎?」童安夏問。
「沒有。」司南薄搖搖頭,「我幫著月華尋親回來,黃溫婉見到月華的時候,沒有多驚訝,也沒有多憤怒,如常的接待了我們,如常的表達了她對溫婉的無感和不喜歡,也表達了自己不想被這段屈辱的過去打擾。」
童安夏眉頭鎖得更緊了。
一方面,她理解溫婉奶奶對自己被玷污後生下的孩子的抗拒。
一方面,她也心疼,什麼也沒做錯,被生下來就被拋棄,千辛萬苦找到母親,還被母親拒絕的杜月華。
「月華是很理智且善解人意的女孩兒,她沒有怪溫婉阿姨,只是提出想和她一起生活一天,溫婉阿姨也答應了。」司南薄的目光看著窗外,瞳孔慢慢的散開。
好似靈魂已經回到了那段記憶里。
「那天,是我見過月華最開心的一天。」
童安夏看著前方沒說話。
司南薄也沒再繼續說。
大約之後,杜月華就不開心了吧?
司南薄說,他是被迫和司宇彤的母親結婚的,這裡面,杜月華大概沒少受到思辰國際方面的打壓威脅,甚至直接動過殺手。
「安夏,在你心裡,我肯定是一個極其無恥的人,愛著一個人,卻還和另外一個人生了孩子。」司南薄看向童安夏,「是嗎?」
「差不多吧。」童安夏也沒有迴避。
「沒有。」司南薄搖搖頭,「你知道我們這樣的家族,把血脈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為了防止斷了血脈,家中成年男性都會存精+子在冷庫中保管。就是為了防止,誰出了意外,這一門香火斷掉。」
童安夏微微有些驚愕。
這種事情,她只在傳聞中聽說過,沒想到……還真有這種事情啊?
「所以司宇彤?」
「對。」司南薄點頭,「她就是這麼來的。」
說到這裡,司南薄咬牙切齒:「那個女人,處心積慮嫁給我,在沒有我允許的情況下,懷上了孩子……還去找月華耀武揚威!!」
司南薄越發的激動起來:「你們以為,有婚書,她就不是第三者了嗎?她才是我和月華之間的第三者。」
童安夏沒說話。
上一輩的這些恩恩怨怨,她是多一個字都不願意置評的。
見童安夏不說話。
司南薄也不說話了。
他這個女兒不喜歡他,他也從來不會去討好別人。
如此。
司南薄倒是顯得有些謹小慎微了。
沒多久後。
車子到泉林公墓。
童安夏最近來的次數多。
門口的守墓老大爺都認識她了。
「童小姐來了?吃了嗎?」
「沒呢。一會兒去齋堂吃。」童安夏溫和的笑了笑。
司南薄心裡又不是滋味了。
她對誰都溫和,唯獨對自己,永遠那麼劍拔弩張。
「行啊,今兒個齋堂有藕餅,哎呀,香得很!」守墓的老大爺說道,「回頭記得給你爺爺帶幾個回去,他愛吃那個。」
老爺子偶爾回來這邊看黃溫婉。
一來就是一整天。
當然,不是一直坐在黃溫婉的墳前。
也在這兒溜達。
和守墓的老大爺算是棋友。
偶爾下下棋什麼的。
「知道啦,謝謝您提醒啊。」
「沒事兒!」
老大爺擺擺手。
童安夏就帶著司南薄往裡去了。
路過齋堂附近的時候。
童安夏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看向司南薄。
「溫婉奶奶把我送給爺爺之後,又過了幾年才過世。」童安夏說道。
這個司南薄大概知道。
「她過世後,有一次爺爺帶我來祭拜她,就在那邊,韓長離認出了我,把我退下來了。」童安夏平靜的說道,又撩開頭髮,給司南薄看了看額角的疤。
司南薄整個人都怒了。
「韓長離這個王八蛋!我要了他的命!」
「這裡是墓地,司先生戾氣不要那麼重。」童安夏放下頭髮,「那次之後,我六歲之前的記憶都沒了,最近才開始零星的恢復。」
司南薄看著,心疼得心都要碎了。
童安夏卻好似不以為然一樣。
帶著司南薄,七拐八拐的,找到了黃溫婉的墓地。
「老實說,我不確定她是不是願意見到你。」童安夏看了一眼司南薄,「算了,我還是不過去了,你自己去吧。」
司南薄看向童安夏:「那……你等我一起走嗎?」
「我不等你一起,你自己走回去嗎?」童安夏回答道。
司南薄笑了笑:「那就行,你去齋堂吃東西吧,我和溫婉阿姨說兩句話就來。」
「嗯。」
童安夏應了一聲,隨後就走了。
司南薄走到黃溫婉墓前。
月華和黃溫婉長得有一些些相似。
司南薄蹲下來,幫黃溫婉擦了擦墓碑。
「阿姨,好久不見……」司南薄說完沉默了一下,「對不起,沒能遵守當初的諾言,沒能保護好月華……」
司南薄說完。
就在黃溫婉的墓碑前,情緒失控一般的痛哭起來。
他也已經人到暮年了。
多少年來,麻木的活著,眼淚是什麼滋味他早就忘記了。
早些年,他還會因為回想和月華的一些過往,撕心裂肺的疼,聲嘶力竭的哭。
最近這幾年。
他是徹底的麻木了。
只想著,早點能結束這場荒誕可笑,誰也對不起的人生。
如果不是安夏的出現。
他約莫會一直這樣活著吧?
齋堂的前面,有一顆很大很大的樹,童安夏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看著像是榕樹。
榕樹邊上,有一個小攤販。
賣一些素食的小吃。
童安夏要了一碗小糍粑,坐在樹下,看著遠處,跪在黃溫婉墓碑前的司南薄。
司南薄和她想像中的還是不太一樣。
具體哪裡不一樣,童安夏也說不清楚。
總之,目前來看,她對他是沒有敵意的。
解決完沐修父母死因這個事情,他不作死的想要把她帶走的話,兩人之間的關係,應該不至於破裂。
維持個表面平和是可以的。
童安夏吃完小糍粑。
司南薄就過來了。
「怎麼沒進去啊?」司南薄紅著眼眶,還有些彆扭呢。
「外面涼快。」童安夏說道。
司南薄看了一眼童安夏吃的東西,又看了一眼那小車。
總覺得吧,不太衛生。
「你總是愛吃路邊的東西嗎?」上次還和童家全家去吃了路邊的燒烤,他後來也開車去了,不過……環境著實難以恭維。
「好吃的我都愛吃。」童安夏說道。
「我那裡有幾個一流的大廚,法國菜和日料做得很好,要不然……」
「勸你別打帶我走的主意。」童安夏慢條斯理的打斷,「除了讓我討厭你之外,你得不到任何。」
司南薄:「……」
他話都沒說完呢。
「你吃齋嗎?」童安夏轉開話頭。
「可以的,我可以陪你。」
「行吧。」
童安夏剛剛好也吃完了糍粑,帶著司南薄去了齋堂。
點了幾個小菜。
童安夏又點了幾盒素食低糖的糕點,以及藕餅。
「麻煩打包的時候,儘可能保溫好,我家老爺子就好您家的糕餅,想讓他吃著熱乎的。」童安夏和服務生說道。
「放心,童老爺子嘛,我們知道的。」服務生笑著說道。
「有勞。」童安夏微微頷首。
服務生走後。
司南薄說道:「你似乎對誰都很客氣。」
「禮貌。」童安夏回答道。
「那對我……」
「你不一樣,你是意思殺死我未婚夫父母的人,而且……我和你不會有別的什麼關係,為了不讓你徒增幻想,冷淡點好。」童安夏直白的說道。
「童家就那麼好嗎?」
「你知道司宇彤現在在我家嗎?」童安夏看著司南薄問道。
司南薄懵了:「在什麼地方?」
「司宇彤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存在的,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或許到現在也不知道,我是來自什麼地方。」童安夏不緊不慢的說道,「她來給我下馬威,然後被沐修收拾了,她臉皮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住我家裡去了。」
司南薄眉頭緊鎖:「她沒做什麼吧?」
「做了啊。」童安夏點頭。
「做什麼了?你別怕,和爸……」
爸爸兩個字沒說出口呢,童安夏就眼神警告了。
司南薄只要改口:「你和我說,我給你做主。」
「她幫我爺爺清掃了魚池,還幫我爺爺設計了一個超好看的魚缸。」童安夏說話,還比劃了一下,「這麼長的魚缸,她布置好了才走的。」
「然後呢?」司南薄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案似的。
就好似,司宇彤一定會在童安夏家裡翻江倒海,才是正確的。
「然後?」童安夏微微挑眉,「吃了不少東西,你們家是不是平時不吃正常的飯的?我怎麼覺得她什麼都沒吃過?」
司南薄垂下眼瞼。
從前他的父母在的時候還好。
一家人一個月總是要有一天在家裡聚餐的。
後來家裡只剩下他和司宇彤之後……
「看樣子是了。」童安夏聳了聳肩。
「她是一個多月前去的你家?」司南薄想到了司宇彤最近的反常。
「嗯。」童安夏點點頭。
「難怪……」司南薄眉頭緊蹙。
「什麼難怪?」
「她回去之後,公司的事情不管,當起了農民。」司南薄嗤笑一聲。
可話音剛落。
他好似想到了什麼。
他在司宇彤那裡,看到的那張照片……
那個嬰兒的照片……
「司宇彤拿走了你一張照片?」司南薄問。
「嗯。」童安夏點頭,「怎麼?給你看過了?」
司南薄眉頭緊鎖。
「見過倒是見過,不過她沒說那是你。」
「司宇彤那麼謹慎的人,不想讓你見的,你怕是見不到。」童安夏不緊不慢的說道。
司南薄也想到了這一點。
沉默片刻,司南薄譏諷的笑了一聲:「她是在挑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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