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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路之遙(三)

2024-09-05 05:12:19 作者: 我的夢也該醒了
  江水激盪,是天然的白噪音。

  時惜獨自蜷在船頭,意識漸漸沉重,睏倦地將要睡去。

  不久,老舊船板被踩出「嘰吱嘰吱」的聲音,林克出來了。

  時惜眼眸一抬,漂亮的眼睛少了些神采。

  「包紮好了?」

  林克只覺她說話都不似先前那樣有氣勢了,音色溫柔,像是早春山間流淌的涓涓細流,聲線里還夾雜著些許軟儂的江州口音。

  到底是個溫婉的水鄉姑娘,她和自家公子說話時的那副樣子,也是小姑娘出門在外,不得不裝出來的堅強吧。

  想到此,林克不由地有些同情心疼。

  他點點頭,咳了一聲,盡力把話傳得溫和:「公子說……請你一到康雲鎮,立刻下船。」

  時惜並無意外,攏了攏薄毯,問道:「那還有多遠?」

  「快了,再有兩個時辰吧。」

  時惜聞言,靠在箱子上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

  林克見她蹲下,打開包袱,將裡面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

  時惜取出幾片已被水泡爛的銀票,皺巴巴地攤在地上,顯然,用不了了。

  又摘下錢袋晃了晃,從裡面滾落出了三枚銅錢。

  她抿了抿唇,扔下錢袋,起身略帶歉意地衝著林克一笑,後者還未琢磨出她的企圖,她已徑直推開了艙門。

  「哎!喂!」林克慌忙叫道。

  艙內。

  男人背過臉去,不緊不慢地穿好衣服,慍怒道:「你就這般不識禮數?」

  「驚擾了公子。」

  看到了,不得不說身材不錯。

  時惜內心平靜,表面淡然,雖在道歉卻沒有半點要退出去的意思。

  「想問公子借點路費,改日必將奉還。」

  「沒有!」

  時惜皺了皺眉,規規矩矩如江湖人一般拱手行了一禮,進一步哀求道。

  「拜託了。」

  對方突然禮數在前,男人也不好失了教養,強忍著怒氣,道。

  「並非我不借,只是你看我現在像是有錢的樣子嗎?即便有,也要等到我自己平安歸家之後。」

  「不,你有。」

  時惜揚了揚下巴。

  男人順著她眼巴巴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脫在一旁的披風上的金飾。

  「……」

  他深吸一口氣,一把扯下披風,不耐煩地扔給時惜。

  「拿去拿去,趕緊走!」

  時惜取下金飾,將披風歸還。

  「我只要這個。」

  「無知!這外披比那金飾貴上十成。」

  找他要東西卻還如此不識貨,男人更氣了。

  「不好看。」

  時惜搖頭。

  「不好看就連金飾一起還我!」

  男人臉色更黑,伸手來拿。

  「借多少還多少,狐裘我還不起。」時惜往後退了一步,「那……要不我把披風和金飾都還你,你把發冠借給我吧?」

  「……」

  「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姓名,家住何方,以後我怎樣找到公子歸還錢財?」

  「我不缺這點錢,你以後也別來找我。」

  「好的。」

  半句客氣也沒有,時惜立馬就答應了。

  無視這個愛記仇愛生氣的小氣鬼在背後氣得鼻孔吹氣,時惜轉身推門而出。

  「哼……」

  天色將亮,晨霧漸起,康雲鎮也到了。

  船隻向碼頭停靠,時惜已經早做好了準備,站在船頭只等下船。

  林克看她衣衫單薄,又浸了水。

  「姑娘等等。」

  他上前一步,把屋裡取出來的披風送到她面前。

  「這是公子的披風,浸水快,幹得也快,現在已經幹了。公子的意思,不嫌棄的話姑娘就先披著吧,不要你還。」


  時惜接過披風,詢問道:「敢問你家公子是哪裡人?」

  林克搖了搖頭:「姑娘不需要知道我家公子的任何信息。其實,姑娘之前不威脅公子,他也會救你的,我家公子不是見死不救之人。」

  「看出來了,他人挺好的。」

  時惜點頭笑了笑,誇獎道。

  「是的。」

  林克大方地替自家公子承認是個好人,領了好人卡。

  時惜將披風展開,繫到自己脖頸上,暖和地搓了搓雙臂:「哦,那你家公子一定很受百姓愛戴吧?」

  「愛戴倒算不上,只是百姓們都對公子讚賞有加。」

  林克想起了什麼,突然捂嘴,被套話了……

  「不用慌張,你們的衣著打扮,氣質談吐非富即貴,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我對他的身份不感興趣,他不說我就不問了。」時惜輕輕一笑,「我叫時惜。什麼時候你家公子缺錢了,就去京州找我還錢。」

  「我家公子不缺錢。」林克否認道,又反應過來,「姑娘剛剛說去京州?」

  「是。」船頭微微一晃,輕靠上碼頭,時惜轉身抓住扶手,「康雲鎮到了,就此別過。」

  「其實……」林克欲言又止。

  「其實什麼?」時惜回問道。

  「沒什麼,姑娘慢走。」林克後退一步,拱手行禮。

  「告辭。」

  時惜不拖沓,背著包袱就下了船,走了幾步後她還是回頭了,衝著在船頭目送她的林克喊了一句。

  「點燈!」

  林克不解:「什麼?」

  時惜向他揮了揮手:「知道你們想要低調,可現在已經到了康雲鎮,離京州不過二十里了。康雲鎮雖然規模不大,但地處交通要道,人馬匯聚,水路繁華……太過低調,也是一種高調。」

  林克抬頭,只見康雲鎮檐銜千燈,來往於晨霧裡的船隻都高點著暖色的明燈在水域間穿梭,只有他們的這一隻船漆黑一片,確實反常。

  他剛想轉身道謝,卻發現時惜已經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康雲鎮,天寶樓。

  掌柜眯起眼睛,將金飾看了又看,掂了又掂,緩緩向時惜伸出兩根手指。

  「兩萬 ……」

  「兩百錢。」時惜挑眉。

  兩人面面相覷,掌柜似怕她反悔,飛快地拿了兩串系在一起的銅錢塞到她手裡,眉開眼笑。

  「就依姑娘所言,兩百錢。」

  「呵。」時惜拋了拋手中的銅錢,「林天寶就是這麼教你們做生意的?」

  掌柜臉色的笑容一僵,對面這小姑娘非常熟稔地就報出了自家大老闆的名字,只怕是有些來頭。

  時惜瞥了一眼突然汗流浹背的掌柜,心下瞭然。

  她不過隨口一詐,沒想到這個天寶樓還真是那個混球林天寶做起來的產業,難怪起了個這麼俗氣的名字。

  「沒記錯的話,你們老闆教訓你們口頭禪好像是……」

  時惜回憶著當初那個孤身闖西州,欲與羲和達成合作做礦石採買生意的林天寶。

  那個立志要成為九州第一商賈的林天寶。

  「望諸位持盈守成,敕始斃終,莫欺良善之輩,莫行不義之財,莫給奸佞可乘之機!」

  憶起林天寶的儀態與語調,時惜便學著他的樣子,向著掌柜深深作了一揖。

  「天寶,仰仗諸位!天寶,謝過諸位!」

  「啊,使不得使不得!」

  掌柜連連擺手,從櫃檯後慌忙走出來。

  若說剛才報出名字可能還是碰了巧,但連老闆的口頭禪都模仿地惟妙惟肖,這個小姑娘無疑是與老闆相熟的朋友。

  「掌柜不必驚慌,兩百錢,足夠了。」時惜笑了笑,「只是這配飾對我很重要,一月之內我定會回來贖它!在這期間,不論是誰要買走它,勞煩掌柜務必替我留一留。」

  「姑娘好說,我們天寶樓以信立九州,必守信諾!」

  而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望輝府巡查的暗船與一隻剛點上燈的船隻擦肩而過……

  船艙內。


  林克恭敬道:「公子,剛剛那位時姑娘,也是要去京州的。」

  男人一邊透過微微掀開的窗戶縫隙查看外面的情況一邊回答:「和我有什麼關係,你還要我好心給她送到家門口不成?」

  「倒不是,屬下只是覺得剛好順路。」

  「她錢都拿了,不會自己坐船坐馬車去?也就二十里路了,還都是官家大道,她沉著冷靜,處事精明,又圓滑世故,絕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出不了岔子,沒必要擔心。」

  男人關了窗,正色道。

  「好了,不提她了。呵,沒想到望輝府這一回為了殺譚弘,下了這麼大本錢,居然連蕭狄森都親自出動了。」

  「譚弘做事不過腦子,敢直接當著聖上的面彈劾蕭家,依蕭狄森的性子,怎麼可能放過他。蕭家現今如日中天,皇上也倚仗極了,在此刻彈劾,別說蕭家人想殺他,皇上都想殺了他。」

  林克一介武夫,卻有幾分頭腦,分析的頭頭是道。

  「說來就氣,公子好心救譚弘,他卻下藥暗算您,若非如此,您怎可能被望輝府的人重傷!」

  男人揚起手掌,打斷他發牢騷:「人安置好了沒?」

  「辦妥了,您引開望輝府的人的時候,屬下帶譚弘去了門客王寒那裡,王寒會安排他儘快逃往幽州。公子放心。譚弘手裡握著蕭家的證據,我會派人保護好他的,等到了一定時機再安排他回京。」林克回復道,「唉,可惜譚弘雖說願意歸順我們,但證據不能直接給我們,這人特別謹慎,許是怕我們拿到證據就拋棄他吧。」

  「哼,還算有點腦子。」

  男人揉了揉眉心,他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過了。

  「林克,我們靠岸,先在附近住下,我要確保譚弘安全到幽州後再回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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