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挽了個刀花收回到袖袋之中：「你倒是大膽。」
方才他匕首都還橫在纖細的喉管處，這女子就敢朝他甩臉色，當真是不怕死。
而且……這女人只穿了身中衣面對陌生男人怎麼一點害怕都沒有？
「閣下若再不走，怕是就走不掉了。」
光滑的竹紋紫檀木木簪將柔順如瀑的長髮挽起，站立在桌旁的人淡然回視，明亮的眼眸讓蘇和想到了在雪山上看到的星空，遙不可及般的璀璨。
說的，倒也沒錯。
但
「指環還我。」
時間回到一刻鐘前。
雖然大部分積雪都被斗篷擋住，但還是有些雪花落進衣裳中，化為冷水。
江令沅藉口要更衣，將自己人拉離了那片是非之地。卻沒想到這朗朗乾坤下寧王府中居然摸進了人。
【主人，他身上有氣運。】
因為袷衣上也沾了雪，江令沅只留了件中衣，其餘的衣裳都要換掉。
「讓你的丫鬟離開。」
綠眼、捲髮
這個時候他不該在學文館嘛。
脖頸處的冰冷貼近了一分，像是要與那血管的跳動共頻。
條件。
蘇和來大夏多年為質多年，早就能說的一口流利官話，自然看懂了口型。
他們倆之間孰強孰弱，這女子是傻……
右手大拇指上的指環被人擼走，同時外面的丫鬟也離開了內間。
本就是雜銀打造的指環上沾染了幾點血液倒是多了些點綴：「我幫了閣下，閣下償我一物，公平。或者你覺得自己的命還比不上這指環。」
外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姐，梅林中出事了。」
江令沅對落在身上的尖銳目光恍如不知，一顆一顆地扣上了夾襖上的盤扣，一舉一動都浸著被在這繁華錦繡下養出的氣度：「閣下不走？皇子出事，寧王府該戒嚴了。若是超過一個時辰，閣下的右手算是廢了。」
「你等著！」
這狠話放的，倒是有點可愛。
日後叱吒草原的王，如今也不過是只傷痕累累的狼崽罷了。
不過，這狼崽子是不是把她的梅花枝順走了。
「小姐。」
江令沅接過綠蘿遞來的溫度正佳的手爐：「這副樣子，莫非天塌了不成。明雨呢？」
綠蘿給主子系好披風：「譚小姐已經在等您了。」
「嗯，走吧。」
紫蘇落在後面，臉色有些白，低垂的眼睛中滿是不平，要不是……
因著兩位皇子受傷，寧王府的賞花宴匆匆結束，各家閨秀們也只能各回各家等待那頭名的獎勵花落誰家。
馬車上。
江令沅拿出盒子中的銀簪在譚明雨髮髻上尋了個好位置插入：「就這樣戴著回去，以後你練武時直接用簪子挽住就是了。」
「嗯！」
譚明雨開心了下，想到今天的事情心裡還是擔心：「沅姐姐，你說四皇子會不會有事啊」
「天家事，不可亂言。地上存著積雪，摔傷不會很嚴重。」
江令沅也沒想到只是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會有著這樣的結果。
若只是樹枝掉落，倒不是什麼大事。
但誰讓被砸傷的是兩位皇子呢。
誰讓那四皇子自己踢了腳梅樹，誰讓寧王最喜自然野趣，所以府中梅樹多是不曾修剪過。
枝椏繁多不失尖銳，而積雪中又藏著多少細菌。
偏那九皇子又被三皇子「手滑」中拋擲而出，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頭。
種種巧合到了一塊，江令沅想感嘆聲，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俱全。
給她搭好的戲台子，倒是先把自己演成了丑角。
「譚府到了。明日你就安靜呆在府里，不要做什麼祈福的蠢事，這時節維穩為上。我想，譚伯父也是理解你的。」
「好，沅姐姐再見。」
馬車開始朝著江府駛去，因為路滑難走，速度說不上多快，待到了江府時已近未時。
「大小姐，老爺在書房等您。」
早就猜到了。
江令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她可真怕自己忍耐不住直接一刀了結了他啊。
書房中一名身穿灰色錦袍的中年男人正在提筆練字，素雅的檀香自香爐中飄散而出，一名下人跪在角落中不時地往滴漏中加些清水，免得書房中過於乾燥。
門自外推開，夾雜著梅花香氣的冷風伴隨而入，頃刻間就被房間內的熱流衝散，只余點點香氣證明著它的存在。
「父親，我回來了。」
屋外不知何時又颳起了冷風，雖沖不破那韌性十足的棱窗，但讓江令沅想到了某頭受傷的狼崽子。
感激她吧，要是再晚一會兒可就倒在哪條路上了……
「在想什麼？」
江令沅抬起頭與這位官威厚重的江尚書對視：「女兒在想如何晚回去些。」
「怕了？」
「到底是主母，不好過於拂她的臉面。」扒下來、扔在地上、踩兩腳那才是好呢。
呵，倒是聰明些了。
江父放下筆走到水盆旁淨了淨手：「今日寧王府的賞花宴可還好？」
「甚佳，就是少了些地利。」
「如何說？」
「一子得重，一子得寵，若九皇子能清醒，皇后當自亂陣腳。就是可惜了那片梅林。」
少女臉龐上的淺笑恰到好處，三分親切七分尊敬。
江父用布巾擦拭掉手上的水珠：「這副字拿回去。明日開始每日讓你母親去陪你祖母揀些佛豆，磨一磨心性。」
「母親怕是捨不得鳶兒，不若讓鳶兒到鳴音苑中歇息幾天。」
江父點頭。
「女兒告退。」
離開書房後江令沅看向手中宣紙上筆走龍蛇般的一個「忍」字，心中不屑。
這江家，可沒人配她忍什麼。
【主人，主人，為什麼要讓人來占地盤，那是阿團的！】
【放心，不讓她進臥房。】
江家這所宅子當初修建時也是請了圓林大師來設計，各類珍稀花草樹木不在少數。
最後一片枯葉自枝頭落下，少女伸手接住，生命的盡頭與綻放在此刻相遇。
【總要給他們一個能鉗制我的由頭】
等著吧。
每一筆帳，她都會同江家一一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