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別拋下我!」
守在榻邊的丫鬟被驚醒:「小姐,您怎麼了。」
但此時的譚明雨已經陷入夢魘之中,聽不見,動不了,醒不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同山匪們奮力拼殺後力竭的譚明雨被扔在雪地中。
無人相助,無人憐憫。
「沒想到這女人那麼能打。」
「老大,要不要直接殺了,剁了手腳給那毒婦送去。」
「蠢貨,嫌自己命長是嘛!讓兄弟們樂呵樂呵,回頭扔到那侯府門口,這種人家都好面子,不會鬧大的。」
「老大威武。」
…………
「明雨,明雨。」
「我不是!」
滿頭大汗的譚明雨一下子睜開了眼,眼中是未曾散去的恐懼和悲戚。
一個帶著蓬軟香氣的懷抱籠罩住了譚明雨:「好,你不是,你只是譚明雨。」
附在脊背上的手有節奏的輕拍著,江令沅給了周遭丫鬟們一個眼神,只余了一盞燭火後丫鬟們輕聲退出房間。
「做噩夢了?那些都是假的,都過去了。」
過去了……
可那個夢太真實了,若是她真的陪著母親和長姐去上香,一定會成真吧。
母親眼中,她不如長姐。
兄長眼中,她不如長姐。
父親眼中,她只是可有可無。
她能為了她們捨命拼殺。
可逃回城中後,她們做了什麼。
「明晴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馬上要嫁人了,若是被盜匪搶奪的名聲傳出去,崔家該如何看她!」
已經化為鬼魂飄回家中的譚明雨笑了,她想哭啊,可是早就哭不出來了。
她尚且拼命掙扎求生,可是她的母親卻是已經親手斷了她的生路,甚至連她的遺體都草草下葬,連墓碑都不曾立。
「明雨自小習武,不會有事的,說不定這時已經在哪裡歇息吶。侯爺您是知道的,這丫頭自小就喜歡在城中亂轉。」
父親,您居然真的信了。
二十餘名窮凶極惡的劫匪,她若能自己逃回來,那就不僅是大力士了,怕得是天神下凡吧。
「明雨?」
迎上那雙滿是關懷的雙眼時,譚明雨終是流下了淚:「沅姐姐,我不要姓譚了!」
父親裝聾作啞,母親滿不在乎,長兄偏心至極,長姐偽善虛偽。
血脈至親,髒死了!
「好,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
在江令沅的不斷安撫下譚明雨終於陷入睡夢,只是那握緊衣袖的手一直不曾鬆開。
她,不想被拋下了。
江令沅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閉眸入睡。
時不我待,殺局將起,這種讓譚明雨捨棄永安侯府羈絆的方式固然痛苦,但也是除了根本,另有些先機倒是不用再尋機會告知了。
書房。
「沅姐姐。」
正在翻看帳本的少女抬起頭,見到來人皺了皺眉:「怎麼穿這麼少?」
一件溫暖的披風落在肩頭,譚明雨微紅眼眶:「我不冷,身上熱著呢。」
繫著披風綁帶的手指未停,主打一個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現在不注意,等老了有你好受的。」
「說吧,只要不是要回府怎樣都成。」熱騰騰的牛乳茶被放在手上,江令沅眉心微緊:「你家裡如今亂的很,我是不會遣你回去受那等窩囊氣。先前我同你兄長說幫忙請位太醫過去,當時倒是硬氣,如今想請也晚了。」
這話可以說一點都不客氣,但聽在譚明雨耳中卻是那般暢快。
這一次沒有她拼死回護,護衛們死傷殆盡後為那母女二人爭出一條生路,只是斷了雙腿,譚明晴臉上留了道疤而已,總歸保住命了不是。
「沅姐姐,我不想回府。我有事想要同你說。」
若是未來真如夢中所顯,她能避開,沅姐姐自然也可以。
「說。」
譚明雨喝了口牛乳,糖分化為能量支撐著她將夢中所有事情全盤托出:「……就是這樣。我沒有證據,但是沅姐姐,若是這次我沒聽你的話一併去了,我的下場當會……」
「好在,你沒去」
雙手被握的發痛,但譚明雨的心像是泡在暖泉中那般溫暖,江令沅並未覺得她是瘋了:「沅姐姐,你真的信我嘛?」
「為何不信?」
江令沅迎上那自我懷疑的目光,心中隱痛,嗓音也有些啞:「家中對我的束縛一日緊過一日,我願意一葉障目,但我也不想為此送了性命。」
「明雨,你的一個夢境真是讓我窺得真相。」
「可惜我只夢到了這些碎片。」除卻自己的結局與沅姐姐的結局外,其餘的皆是一片空白。
「足夠了。明雨,起碼我現在能先讓你避開死局。」
譚明雨猛地站起,痛心道:「那你呢!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走上死路嘛!」
「哎。」
江令沅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一雙被眼淚洗過的眼眸越發通透清冷:「坐這兒,聽我與你說。」
譚明雨暫時乖乖坐了下來。
「明雨,想過造反嘛?」
譚明雨眼睛微瞪,只聽面前人一字一句說道:「君要臣死,倒不如翻身為君。」
午時。
關閉了一上午的書房門終於打開,等候多時的曲歌趕緊走上前去:「小姐,明雨小姐。小姐,家中來人了,另外姚黃送了信過來。」
「倒是比我想得要早。」
江令沅直接撕開了信,短短几行字瞬間看完:「我這位母親啊。」
譚明雨滿眼漠然,沅姐姐的母親還不如她的母親,她死了還有個棺木充當遮羞布;沅姐姐去世後這位江夫人恨不得立刻將江令鳶推上後位,連層遮羞布都不打算要了。
「明雨,這些天好好調養身體。」
「沅姐姐,你放心吧。」
曲歌好奇地瞧了眼譚明雨,總覺得明雨小姐似乎與先前不一樣了,少了幾分爽利開朗,多了些不知何來的穩重,與小姐給人的感覺有些類似啊。
「曲歌,來的人在哪?」
「奴婢將人安置在了側廳。」
信紙被一點點撕碎投入火盆之中,化為一團灰燼,火苗倒映在黑眸之中,卻融化不了其中的寒冰:「打暈了拉回到主院去,五十棍,當著大夫人的面打。」
曲歌渾身一顫,身板挺的更直了:「是。」
要爭臉的時候倒是想起了她來了。
江令沅抽出一張紙開始與江尚書寫信,想必江尚書很想將江夫人所有的手腳耳目都拔除吧 。
狗咬狗,免得髒了她的手。
「居安思危啊……」
這一次,她的好弟弟總該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