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統領府。
「統領，您回來了。裴小將軍與崔公子過來了，已經等了您兩刻鐘了。」
賀穆臣脫下大氅扔給一旁的親隨，腳下轉了個彎朝著會客廳走去。
親隨看著他們統領的身影撓了撓腦袋，統領身上的衣裳好像不是出去時穿的那一身啊。
「喲，回來了。」
會客廳中的兩人都沒拿自己當外人，裴臨見穿著身藍色錦袍的人進來時立刻站了起來：「難得見你穿這麼鮮亮，哪來的衣裳？」
賀穆臣的臉又黑了三分，硬邦邦道：「買的。」
左右裴臨也不是真的想抓住這點不放，打趣了兩句後就說起了正事：「等到過完上元節，我就要跟父親一道去北境了。」
崔執也開了口：「五日後我會啟程遊學，然後前往長青書院任教。」
那他的路又在何方。
「永安侯府的案子你們都知道了？」賀穆臣單手遮住雙眼，聲音沉悶：「我這個統領做到這地步，真是荒唐至極。」
「當日你進禁軍時便該知道，禁軍只是聖上手中的一把刀。」
當主人想要揮刀時，又何須關注刀的意願。
「刀，也是會噬主的。」
賀穆臣坐直了身體，方才的沉悶從未出現過一般，眉眼間的堅毅更勝其餘兩人。
「永安侯的案子有多少貓膩你們心裡明白，日後京城之中怕是再沒什麼安寧了。」
裴臨把玩著匕首：「邊境不能亂，日後我怕是極難回京了。」
「崔家短時間內出不了事，日後倒是有可能上趕著找死。」崔執放下茶盞：「我們現在的力量都不夠。」
無論是真去做那等事，還是只想自保無虞，他們現在都不夠水平。
「我明白。來日相見時，你們可別落在後頭。」
看著面前宛若利刃出鞘卻又像是鋒藏於暗的賀穆臣，崔執倒是好奇起來，他們本來是接到此人買醉的消息趕來，卻不曾想這人像是得了什麼奇遇一樣自己想通，到底因為什麼……
「留在京中，多長些心眼。」
茶盞與酒杯相觸，有些事情提前開啟了。
上元節。
「小姐，今天城裡好熱鬧啊。」
江令沅自書信中抬頭，淺淺一笑：「是嘛。怎麼不多留一會兒？」
菖蒲暖熱了全身上下才走到小榻邊給江令沅按摩腿部：「小姐的身體剛好上一些，我不能長時間離開的。小姐，您覺得今日腿上的力氣恢復了些嗎？」
上次掉入冰湖中時，為了反制譚明晴，江令沅的小腿不慎磕傷。
當時是覺得沒什麼，後來檢查時才發現傷口傷的有些深，若是再嚴重些怕是就會影響行走了。
江令沅倒是覺得沒什麼，阿團在，她身上的傷口總有恢復的一天，礙不著菖蒲等人將之看為大事。
「要不是傷了腿，咱們哪裡能來莊子上過這般自在。」
菖蒲擤了擤鼻子，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繼續專注於手上的按摩。
「行了，你家小姐我心裡有數。」
要不是預估出錯，來不及準備她就是真的要瘸一下腿的，這樣江曄要挨的可不止四鞭了。
現在江曄已經被管了起來，再利用他散播自己不良於行的消息倒是有些來不及了。
多好的時機，可惜錯過了。
這些天她在莊子上休養，但姚黃還駐守在鳴音苑。她的消息可沒斷過，除了裴臨和崔執外，宮中從大皇子到六皇子都使了人藉機送禮上門，真是麻煩。
倒是也沒到真把自己名聲毀了的時候，愁。
「好了。」
江令沅收回了腿：「今個兒廚房準備了不少好吃的，過去瞧瞧。今天可是過節呢，別板著張臉，讓我自個兒懶會兒。」
「是。」
等菖蒲出去後，江令沅將手中書信投入火盆中，輕聲道：「還要我過去請你嗎？」
一人翻窗而入，隨之襲來的冷風剛想趁機入內就被毫不留情的棱窗關在了外面。
「倒是聰明些了。」
來人穿了身大夏普通男子的衣裳，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遮住了綠眸，微卷的頭髮也被拉直束起。
「去把桌上的輿圖給我拿過來。」
這座莊子是當初江老爺子過世時分給江令沅的私產之一，在江令沅來了後上上下下都是遵循她的心意改造過，主打一個做什麼都能躺著。
輿圖在延伸出來的桌板上展開，上面正是西漠的版圖，十分詳細：「聽好了，我只給你講上這一遍西漠的局勢，至於信與不信全在於你自己。」
蘇和安靜地站於榻邊，他既然來了這，信任與否還需要說嘛。
屋內十寸的蠟燭一寸寸燃燒，直到剩下最後一寸時那清冷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
一盞清水恰當的出現在手邊，江令沅喝完後又使喚人再去端一杯過來：「該走了吧。」
「嗯。」
蘇和半蹲下來，與少女淡漠到像是萬物皆不放在心上的目光相對而視：「你，為什麼要幫我？」
江令沅有些想笑，這些人怎麼都喜歡問這種問題，但最後還是沒笑出來，只是唇角朝上跳了跳：「王子殿下真的很執著，每次來都問我這種問題。一個瘋子的答案，重要嗎？」
蘇和第一次主動拉著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他記得這人喜歡他的頭髮，今天出來前洗過一次：「你不是瘋子。」
少女的呢喃響在耳邊，像是情人間的私語，又像是死神降臨前的憐憫：「蘇和，我們相識以來，我的哪一舉動讓你覺得我不是瘋子了。」
「你不是。」
雖然她的行為的確不同於他認識中的大夏女子的所為，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清醒，不斷沉淪之下的清醒。
「好吧好吧。」
江令沅揉了揉手下有些粗硬的頭髮，輕輕地笑：「聽王子殿下的。你就當我不想以後見不到捲毛綠眸的狼崽，這個理由足夠嗎？」
一枚古樸的指環被江令沅拿出與輿圖放在一處：「喏，看在王子殿下這麼執著的份上，這兩樣東西你可以選一樣帶走。」
看著又帶上面具的女孩，狼崽子終是放縱了一次自己的本能。
「我想選你。」
一根狼毛鏈子穿過指環，系在了少女纖細修長的脖頸之上，灼熱的懷抱一觸即分。
「蘇和，我不會等你。」
輿圖被人捲起塞入懷中：「我知道，你剛說了，你是瘋子。」
所以，他會回來找她的。
漆黑的夜幕下，一行人騎著快馬朝西北方一路疾馳而去。
為首的男人一馬當先，直到天光乍亮時，他回頭望向早就看不到的京城，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神色。
狼崽要不到的，狼王一定可以。
【蘇和：85（好感度）】
半透明的屏幕消失在虛空中，江令沅幽幽地嘆了口氣，她的人形取暖器啊。
面對他們四個，她本就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