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永安侯府已全家下獄,府中錢財寶物皆已清點完畢,名冊在此,請聖上過目。」
內監接過名冊,諂媚道:「賀統領辛苦,只是聖上啊,如今正在處理政務,吩咐過不許我等打擾。這名冊,奴婢稍後就會呈給聖上。」
滿身冷肅的男人抱了抱拳,轉身大步離開,大氅掀起時隱約可見幾處猩紅,步伐之快像是要將那無孔不入的絲竹之聲拋擲的越遠越好。
內監則將名冊揣入袖袋中,轉而拿出一份一模一樣,只是薄上些的名冊緩步進入御書房。
情慾之色與丹砂之氣撲面而來,內監卻是恍若未察,臉上的喜悅真的不能再真:「逆賊皆已伏誅,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而另一端賀穆臣換了常服後直接去了往日一貫會去的酒樓。
他未曾通知兩位好友,自己獨坐在包廂內,壓了錢袋子讓夥計只管拿酒過來。
以他的酒量喝醉,倒是容易。
至於會不會傳入宮中,傳便傳了,左右他是欣喜若狂還是不滿憤恨,聖上又怎麼會關心。
賀穆臣喝完幾壇烈酒,臨窗而坐後本想讓那凌厲的寒風吹滅心中的鬱火,卻不想倒是被一股甜香撲了滿臉。
聚香齋……
「來人。」
夥計連忙推門進來,迎面就是幾塊銀子被拋擲而來:「去對面,把點心都給我買一份過來。」
酒樓就開在聚香齋對面,在這裡工作的夥計也都對聚香齋的點心價格心中有數,摸了摸手中銀子成色後,夥計只拿了一塊:「二公子,聚香齋這幾日只賣長白糕,您看還要不要買些旁的?」
長白糕並非常見的糕點,並非其做法用料有多複雜,只因這糕點的含義特殊。
長白,長白,長於我心,百日為祭。
一般只有摯友離別或是過世時,主人家才會做上一碟子長白糕,以表思念之情,同時也有著期待兩人友情永世為續的意思。
「……不必,只買這個就是,有多少買多少。」
拿著酒罈的手修長結實,誰又會想到上面的鮮血早就洗不乾淨了。
賀穆臣單手持壇,大口大口地喝著,那日除夕晚宴時聽到的話不斷地在耳邊迴響。
是啊。
明知永安侯府通敵案有貓膩,明知聖上身邊宦官為患,明知此次抄家已經為時已晚。
他明知許多,卻又心存不實希冀。
有何資格
有何資格啊……
敲門聲響起,夥計推門而入,放下了一碟長白糕並一碗熱粥:「二公子,這聚香齋一人只賣一份,另送了碗熱粥與您。」
褪不去肅殺之氣的目光投來時,夥計趕緊為自己辯白:「這幾日聚香齋都在施粥,小的並未暴露您的身份啊。」
完了,貴人怎麼會喝施捨的粥。
他怕不是要命喪於此了。
他還沒攢夠娶媳婦是錢呢……
「下去。」
啊?
夥計如蒙大赦地小跑出去,貼心地給關上了包廂門:又能繼續攢錢了!
包廂內。
已經喝的有些兩眼發直的男人盯著面前的熱粥,像是看著什麼長得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一樣,最後一飲而盡,險些沒讓自己嘔出來。
這什麼怪味道?
沒想到糕點做的香,這粥水的味道如此一言難盡。
江令沅……
小半個時辰後,經過好一番心理鬥爭才來到包廂內的夥計卻發現包廂早已經人去樓空,滿屋子酒香都散了,也不知道這人何時離開的。
城外莊子
「你說是誰?」
曲歌隔著屏風回稟道:「小姐,是賀二公子。人就暈在莊子門口,奴婢已經讓人抬了進來,莊子上下也都封了口。」
江令沅從溫泉中緩緩起身,換上衣服後自屏風後走了出來:「大夫瞧過了嗎?」
曲歌拿了一塊大布巾上前給江令沅擦拭濕發:「已然瞧過。說是醉死過去,好在沒摔出什麼內傷。」
行吧。
這人不是去抄永安侯府了嗎?
出現在這,她倒是想瞧瞧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燭火下瞧美人,當是別有一番風姿,只是若是剛得罪過不久的美人,那可真是滋味難明。
「賀統領醒來了?」
賀穆臣努力眨了眨眼,但面前的人依舊未曾消失,喃喃道:「我莫不是在做夢……」
「賀統領還請慎言。」江令沅越發明確那好感度系統就是個殘次品:「你倒在我家莊子門口,我總不好當作沒瞧見。統領若是醒了,自己喝完醒酒湯便離開吧。」
「等等。」
江令沅並未止步
賀穆臣只能端起那醒酒湯喝乾,匆忙下床追了出去,那穿著一襲淡藍色羅裙的少女倒是未曾走遠,察覺到身後動靜回頭後又匆忙轉了回去:「賀統領倒不如先將衣裳穿好!」
「抱歉。」
一番整理後賀穆臣又變成那丰神俊朗的賀二公子,他看著面前臉上紅雲未退的少女,感覺嗓子有些癢:「多謝江小姐出手相助。」
「嗯,賀統領下次還是帶些人再出門,不是每次都這般好運倒在旁人家莊子門口。」
賀穆臣微哂,握著茶盞不出聲,他本就是來找她的:「……江小姐身體可好轉了?」
桃花眼微微瞪圓,滿眼寫著:我們關係有這般好嗎?
「我…我今日剛帶人抄了永安侯府。」
眼尾狹長的桃花眼凌厲起來倒也是頗具攻擊性:「賀統領何意?」
賀穆臣看著剛顯露一分真性情的少女又變成那位面面俱到的江大小姐,心中微苦。
「我此番前來,是與江小姐致歉。當日除夕宴上的確是我失言,我身處這個位置卻未能盡責,的確無甚立場對江小姐的行為點評。」
江令沅擰緊了眉頭,這人真的沒摔到腦子嘛,怎麼跟那崔執的好感度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賀統領當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世事無常,許多事早就塵埃落定,如今……呵,也算是惡有惡報。我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賀統領,但我只看結果而已。」
「但過程有誤,得出的果如何能夠下咽。」
江令沅打量了這人幾眼,發現他是真的想從她這得到個答案:「賀統領,五天前我落入冰湖之中,此後每日苦藥不斷,但我甘之如飴。」
「當人實力不足時,管它果子味道如何,能結出果來已經是不易。」
賀穆臣眼中晦暗不明,看著對面那張似在熠熠生輝的芙蓉面時他緘口不言。
江令沅輕嗅手中的紅糖薑茶:「賀統領可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我這話應當做不了呈堂證供……」
「你覺得,我是在套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