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匪席

  胡小姐婚事定下來後便是古小姐。當古家人開始講規則的時候，底下不少看戲的人在竊竊私語。小燕子偷偷湊到一個邊嗑瓜子邊講得唾沫橫飛的大娘身邊，將古家的事情打聽了十成十。

  原來這個古小姐早就訂過親，有一個娃娃親的未婚夫，是月老鎮的吳家的公子。那個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對古小姐一心一意，只可惜造化弄人。先是在古小姐四歲的時候親生母親突發疾病離世，古老爺很快新娶了一個妻子，那個妻子進門一年後就生下了一個女兒，第三年又生下了一個兒子。古大小姐在家裡雖然不至於收到苛待，不至於短了吃食用度，畢竟一家子兄弟姐妹，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後娶的陸夫人要是落得個刻薄原配孩子的名聲對自己女兒的婚事也不好。繼母畢竟是繼母，若要多真心疼愛古大小姐也是不可能的。

  繼室陸夫人也看中了有學識有涵養的吳公子，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姐妹倆一同進門，不論大小，可是吳公子是個痴情守禮的君子，死活不同意，說什麼吳家有祖訓，妻子三十之後無所出才納妾。可惜這樣的君子卻短壽，交了庚帖後染上了什麼附骨疽，不治身亡。吳家人通情達理，不想耽誤古小姐，讓一個女子守活寡，便送回了庚帖和婚事，明言婚事作廢，從此古小姐隨意嫁人，吳家不會過問，

  那個大娘又抓了一把瓜子，得不得說個不停：「可憐了古大小姐，她一心想要嫁個吳公子，奈何沒有這個緣分。古老爺和陸夫人覺得這個古大小姐不吉利，就想找個人胡亂嫁了，這才求到月老廟來。」

  「可不是嗎，你看那些稍微有點家財的人家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潑皮混混，好等著搶繡球呢。」另外一個大娘指著那些眼睛冒著綠光看著繡球的人。

  小燕子簡直要氣死了，世界上哪有這樣的父親。這個古老爺不說比得上自己的爹爹了，連旁邊的胡老爺都比不上。那個胡老爺雖然人挑剔了點，但是也是在為胡小姐考慮，這個古老爺就是想把自己姑娘嫁出去而已，至於姑娘是否幸福，全然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古家安排了一個小廝，隨手將繡球拋下。繡球脫手就好像魚兒入池塘，瞬間，原本平靜的場面變得混亂起來。那些終日遊手好閒、貪圖安逸的光棍們，仿佛看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紛紛奮不顧身地向前衝去。他們爭先恐後，互不相讓，甚至不惜相互推搡和踩踏，只為能夠搶到那顆繡球。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家境貧寒、無法承擔娶妻費用的人們也加入到這場混戰之中。對於他們來說，這可能是唯一能夠成家立業的途徑。 人群中的喧囂聲、喊叫聲此起彼伏，讓這個繡球招親就是一場鬧劇。

  古小姐默默閉上了眼睛，她的腦海中全部都是吳郎的音容笑貌，她握緊了手裡的珠串，感到無比淒涼。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腳，內心很是酸澀。

  古家和胡家毗鄰，她幼時和胡小姐也曾是好友。胡小姐是胡家的掌上明珠，當胡老太太要纏足的時候，胡老爺和自己親娘大吵一架，說什麼「婦女纏足，則兩儀不完;兩儀不完，則所生男女必柔弱而萬事隳矣!」。當胡小姐和自己說這個事情的時候，古小姐感到很是驚訝，因為當初是自己被親爹逼著要纏足的，任由自己怎麼哭嚎都不為所動，冷冷丟下一句「天足與禽獸何異」，看著嬤嬤將自己的腳折起，用長長的布條裹起來。

  「我接到了！」

  一個人的歡呼將古小姐從悲傷中喚醒，只見一個蓬頭垢面，衣服滿身補丁，穿著一雙破破爛爛露出腳指頭的布鞋的乞丐高高舉起那顆像鮮血一樣紅的繡球。

  古小姐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一旁的粗使婆子猛掐她的人中和虎口，將她弄醒。

  「好，恭喜這位公子！請來換喜服，即刻成親。」

  小燕子看不下去了，那好歹是一個小姐啊，怎麼能嫁給這個遊手好閒的乞丐呢？紫薇和晴兒也很是不平，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古老頭，你是不是古小姐的親爹啊？沒看見古小姐根本不想嫁給這個人嗎？」小燕子看著招呼那乞丐去換衣服的古老爺問道，「逼著女兒嫁給乞丐，你是人嗎？」

  古老爺一看是剛剛那個幫大鬍子說話的女子，譏笑道：「我可是沒有出爾反爾，既然接到了繡球就是有緣人。既然已經交給了月老，其他的還談什麼呢？若是不嫁，豈不是一個嫌貧愛富了？」

  古小姐早料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面龐滾落，自己這一輩都走不出這小小的三寸天地。

  小燕子一噎，她覺得這樣不對，可是卻說不出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來阻止。

  一聲譏諷從人群中傳來：「古老爺，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古小姐這樣的烈女你要她去嫁人，真是讓你們古家列祖列宗蒙羞啊。」

  何曄桐撥開看戲的人走了出來：「忠臣無二主，烈女無二夫。古小姐這樣一個知重名節以再嫁為恥的女子卻生生被你糟踐了。廣東那邊有一個『守清』的說法，就是未婚夫身死女子不出嫁在家裡守貞。你說你們古家是有一個因為守節沒準還會被旌表的女子好，還是有一個侍二夫的女子好啊？」

  「這……」古老爺一時無言，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

  「古大小姐得到了表揚，有了貞潔牌坊，世人都會稱讚古老爺你教女有方，高風亮節。」何曄桐繼續說道，「這樣的名聲，想來對古公子和古二小姐的婚事也有幫助吧？」

  陸夫人一聽急忙勸道：「是啊老爺，你也想想我們的孩子！」

  「我不同意，月老都把繡球給我了！」那個乞丐豈會放過這個攀得榮華富貴的機會。

  這個時候，有一群凶神惡煞的人走了過來，那乞丐一看這些人，立刻溜走了。這個乞丐原本的家庭也算得上是家境殷實，可是他偏偏染上了賭癮，債台高築，活活氣死了自己的母親，當時他母親的白事連棺槨都沒有給配上，一卷草蓆了事。何曄桐小廝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直接將那乞丐的債主引了過來。

  古小姐撲通一聲跪下：「爹，女兒願意替吳郎守節，今後青燈古佛，吃齋念經，了此殘生。」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讚嘆古小姐的貞烈。乾隆若有所思地看著何曄桐，這人巧言善辯，洞悉人性，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了。

  小燕子看到古小姐不用被逼著嫁給乞丐，鬆了口氣，可是還是覺得怎麼都不對勁。為什么女子只能隨波逐流，為什么女子的命運要交託給男子，為什麼為了所謂的名節就可以不顧自己？

  何曄桐看出了她的苦惱：「這是最好的辦法了，難不成你要老爺再一次暴露身份？而且比起嫁人後要面臨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能夠靠守節博得一個名聲是最好的日子了，當地官員也會為了政績多關照幾分。你覺得就算不是那個乞丐，旁人就會對那個古小姐好嗎？你以為誰家的母親都像你娘一樣，誰家的男子都像你哥哥和我一樣嗎？」

  小燕子定定地看著何曄桐：「何大哥，你這話不太對。」

  小燕子也不管何曄桐想要繼續說什麼，跟上了乾隆，她不夠聰明，但是紫薇和晴兒這麼聰明，她們一定會幫自己解答疑惑的。乾隆收到了福倫的信件，決定在這裡住一處理政務，也好等福倫趕上來。月老廟旁剛好有一個客棧，鄂敏便安排乾隆住下，何曄桐也不好再舔著臉跟上去，只能看著小燕子走進客棧，消失在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