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與道的戰爭終是緩緩拉開了序幕。
魔界舉兵進攻春歸山，而那邊似乎也並非毫無準備。
他們肯定隨時準備著這天的來臨，不然何以應戰這般迅速且周全。
魍涵虛與文竭殿主帶兵先行，被壓抑了多年的怒氣與戰意在一瞬間全部爆發，踩著屍山血海猶過無人之境。
只不過半日便誅殺了魔界與春歸山交界處固守結界的修士們。
那道阻隔道魔的結界應聲而碎，大軍徑直攻入春歸山。
我在高處督戰，觀察著戰爭的局勢，現在還不到我出手的地步，就像對方到現在也還未現出最終的實力，至少，那日在沅水邊遇見的那人到現在還未出現。
這場戰爭前半段都過於順利，當然，只是表面看起來。
當魍涵虛帶著一眾將士滿腔孤勇沖入春歸山腹地時，我隱隱察覺到哪裡不對，我叫人放了暫時撤退了信號，但殺紅了眼的魍涵虛意料之中的對我的命令視若不見，他急於宣洩自己的抱負與野心，他所有的心思讓人一覽無遺。
他的自負他的自傲，果然讓自己陷入了危境。
就在他帶著半數的魔兵進入到春歸山的範圍里，山中忽然升起一個巨大的法陣，一圈一圈散開，沿著天空蔓延開去，隨後眾多修士如同傾巢而出的蜜蜂，浩浩蕩蕩御劍而出，好不壯觀，氣勢凜然。
待魍涵虛反應過來，法陣形成了結界，將攻入春歸山的魔兵的盡數困住。
「尊上，要先撤退嗎？」輪王殿主站在我旁邊，看著遠處的魔兵如無頭蒼蠅抱頭亂竄，問道。
我看著魍涵虛揮槍大殺四方，絲毫沒有被困的窘迫，冷冷道：「輪王殿主是打算放棄他們嗎？」
「魍涵虛無視軍令，使眾軍陷危，留亦是無用，如果現在救他們，只會折損更多的兵力，不值得。」輪王殿主說的淡然，仿佛陷入危境的不是魔兵，不是性命，似乎在他眼裡這些活生生的生命都只是世間輪迴中的的一粒塵埃。
「難道數十萬魔兵也要跟他一起陪葬麼？那都是本尊的子民。」我懂輪王殿主的想法，但此時此刻我也沒忘了我是一界之尊，我有我該為。
輪王殿主道：「即使拋棄了這些，魔界還剩下一半的魔兵，只要安全無虞退回魔界，保存實力，再過數十年便又能卷土而來。」
我轉頭看向輪王殿主，一時竟對他的冷血有點唏噓，皺眉道：「本尊與殿主終究不是同樣的魔，本尊不想再等到下一次。」
若是等到下次，那意味著魔界將要再養精蓄銳上百年甚至幾百年，然後再重蹈覆轍，徹底陷入這種魔與道交戰的不滅輪迴中，我不想再等幾百年了，一刻也等不得了。
輪王殿主突然問：「尊上還記得當初我與您說的九色殿的事情嗎？」
「記得。」一想到那九色鹿，我便更是迫不及待想終結眼前這個局勢。
不管成或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一定要分出定局，不死不休。
「尊上曾問我九色殿為什麼有九色鹿，九色鹿是象徵佛家之物，尊上應該隱隱也能察覺到這其中的寓意了。」輪王殿主不緊不慢道：「魔界之初，便是由佛者所建，常人一定難以相信，魔界竟是佛所創。」
我瞧著遠處相互廝殺的人魔，在結界內，外面的魔兵無法進入援助，裡面的魔兵似乎功法也受到影響，逐見頹勢，鮮血灑遍綠林，火焰焚燒鮮花，花香草香鳥鳴一切都被掩蓋，只剩下沖天的血腥味，似乎連藍天白雲上都染上了烽煙塵囂，令人心頭沉重。
「這只是輪王殿主的猜測。」冥冥之中，我似乎不想聽到這其中的真相。
明明當時苦思不得其解，現在答案到了耳邊，將要呼之欲出了我卻又不想知道了。
「如果尊上這樣想能讓您心中輕鬆些，倒也無妨。」輪王殿主接著道：「魔是什麼，不過是執念，是怨憎會，是愛別離，是求不得，佛原以為能渡天下人的心魔，可令天下太平，然而最後才發現，不管如何做，依然渡不了仇恨、爭端，所以佛渡眾生不自渡，魔界便由此而生，這是佛者的心魔。」
「所以呢？」我漫不經心地問，眼卻依然盯著遠處的戰局。
魍涵虛依然勢不可擋，雖是力竭，卻越戰越勇，誰也攔不住他的步伐，春歸山那幫年輕的修士在這樣一個發狂的魔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現在九色殿的真相是什麼於我已無意義，這宿命會由我來斬斷。
「後來佛者發現靠普渡眾生來平息天下爭端只是徒勞，與其苦心孤詣勸惡放下屠刀還不如將他們收歸一處，這樣一來，只要有了魔的存在，剩下的人自然能團結一心，共抗邪惡，人類只要有了共同的目標，眼前有了對生死存亡更大的威脅，即便是仇敵也能攜手同進，魔界亦是如此，我們非是真正的魔，而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魔，魔與道相生相剋，永存於世。」
我沒有理會輪王殿主的話，高聲令道：「眾軍聽令！」
底下魔兵一呼百應，聲勢震天，「尊上請下令！」
我一揮袖，似是高舉著進攻的旗幟，「跟隨本尊，進攻春歸山，不死不休！」
下面熱意沸騰軍心振奮，眾兵氣勢高昂，視死如歸，終結的時候來了。
我看了一眼輪王殿主，怒意升騰，高聲大笑道：「輪王殿主是希望本尊能延續這因果循環嗎？人界喜勾心鬥角貪婪無度，需要魔界來為他們維持平和，真是可笑，但魔界不需要人界來平衡，本尊今日便要結束這千百年的宿命！」
在一片喧天吶喊中，我聽見我的笑聲有不甘，有悲愴，但更多的還是憤怒。
輪王殿主面色依然毫無波瀾，轉身向我頷首施禮道：「誓死追隨尊上。」
我睨了他一眼，冷笑道：「輪王殿主真的會追隨本尊嗎？」隨即一揮手迅疾地鎖住他的功體，吩咐了魔將道：「來人，輪王殿主戰前退縮，押下！」
「尊上。」輪王殿主被帶離戰場時，眼裡終於流露出不同往昔的神色，原本肅穆的眸子裡竟划過一絲慈悲。
我拂袖帶領魔兵直攻春歸山。
而輪王殿主，我要讓他做見證魔界脫離輪迴宿命的人。
春歸山上血流成河，連雲都變做了血色，處於戰場中的魔兵正現疲態，我施法一擊，打破了春歸山上的結界，支援的魔兵一擁而進，把那些修士打得措手不及。
而此刻，我真正的敵人也終於現身了，領頭的五人中間站著的便是那日我在沅水邊看到的男人。
他的面容在這五人中格外的顯眼，即使旁邊有兩個貌美的女子，也顯得毫不遜色。
清風微拂，白袍舒展，手持長劍，氣質冷清，卻眉眼溫和，皎若山巔之雪，真是讓人情不自禁想在這片白雪上灑下一片鮮紅，留下作為強者來過的印記。
我與他目光相接，他卻不避不閃，正義凜然道：「槐商陸，今日便要讓你葬身此地。」
好久沒聽見有人直呼我的名字了，如今從他嘴裡說出來，我竟驚覺原來我的名字取的還不差，至少在我聽來，還算悅耳。
「如果是這樣，那你可真是個好心人。」春歸山景色如畫，葬身此中似乎也不差，我笑道：「不過本尊還沒打算把性命交給你。」
「今日由不得你。」他一身浩然正氣，說得這句話卻有咄咄逼人之勢，一點也不合符他的風格。
「報上你的名來，寂寂無名之輩不配死在本尊手下。」我盯著他的臉，頗有些挑釁地問他。
「莫拂雲。」他竟還真的老實答了，還真是可愛。
只是可惜，馬上就要死在我手中了。
「廢話少說，看劍！」他旁邊的另一個男人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揮劍而來。
我手中凝氣，擋住攻擊，皺眉道：「本尊最討厭別人打斷我與別人談話了！」
說罷，發出一掌，將那男人擊退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