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宗迎戰之人，如我所料，是上次持有封魔劍的一男一女。
一者靈動嬌艷，一者瀟灑脫俗，兩人對視之間眉目流情，真是好一對璧人。
只可惜，他們兩人註定是一場悲劇。
山風凜凜，九霄之上雲層堆積，無一縷陽光。
「來戰吧。」我負手而立，望著不遠處的兩人。
封魔劍一起，紫霧繚繞，劍氣沛然，兩人揮劍而來。
我抬手凝氣成劍，在與封魔劍相交時，竟破碎消散。
兩人起手落勢，劍法精妙，且配合無間，一進一退，連環攻擊不留破綻，的的確確是好劍法。
即便如此，他們仍然不是我的對手，與魍涵虛一樣令人可惜。
他們還是殺不了我。
「你們再不使出真本事，本尊就要踏平四宗了！」我邊戰邊挑釁道。
兩人四目相對，眉頭一皺，果然劍鋒更凜冽，殺意更盛。
間隙我瞧了一眼人群後面的莫拂雲，他的臉上掛著愁緒與擔憂，當然，不是為我。
「師妹！」眼看戰局陷入膠著，男子對旁邊的女子叫道。
那貌美的姑娘微一點頭，似乎心中有數，再出劍，變了招式。
兩人陰陽合流，封魔劍步步緊逼，再出手，轟然一擊，天光黯淡，更是威力無窮，兩人功力猛增，與先前判若兩人。
我也不得不凝神應對，雖然不知他們用的是什麼方法能讓功力瞬間增長，但能有這種立竿見影的效果，使用的必然也是傷身之法。
為了讓我死，他們的決心比我想像中更大，倒是值得敬畏的對手。
交戰數十回合，他們兩人已經豁盡全力，但顯然，這樣還不至於讓他們倒下，而我也並非毫無損傷，早前殘留的傷勢並沒有完全恢復，那顆不屬於我的心，在猛烈催動元氣後，也漸感不支。
「魔頭，死來！」那持劍的男人似乎是不願再拖戰，身法極快，劍勢極烈，恍神間便已到了我眼前。
我手納魔氣，盡展武學，運功抵抗，劍氣與掌氣相接時，男子嘔出血來卻依然不願後退，汗水自他額間流下。
他極艱難道：「師妹，趁現在。」
一剎那，抬眼間，那女子手中的封魔劍已經從背後刺來，劍氣帶著寒意寸寸逼近。
我欲打退那男子，他卻堅持著最後一線生機，不願罷手，直覺告訴我那把劍離我只有分毫，若是我分出氣力去躲避封魔劍，眼前男人的劍同樣會刺向我的胸口，可是若不躲開封魔劍，後果......難以想像。
一時間竟然略顯侷促，我不得不又催逼體內魔氣，全力灌入掌心，氣勁散開，男人手中的劍忽的應聲而斷，成為兩截。
眼看劍斷人慾亡，身後的女子飛速沖了過來，擋在男人面前，正面接下了我這一掌，而她手中的劍也順勢貫入我的體內，只不過偏離了心臟三寸。
「墨陽師妹！」在男人的驚呼之中，女子嘔出一大口血，濺得白皙的面容紅痕點點，如一朵雪中凋零的桃花般淒艷絕美，這一掌，她必死無疑。
而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封魔劍的一劍，即便是我，也無力承受。
喉中湧出一股血腥味，順著嘴角溢出，被封魔劍刺穿的地方也正汩汩流著鮮紅的血，身上的魔氣一點點散開，內力似乎也在慢慢流失。
「師兄，你......不可忘了你的責任。」女子靠在男人懷中，氣虛道。
我瞧著他們兩人，又看了一眼滿臉驚惶的莫拂雲，笑了笑。
看罷，有情也不全然是好事。
那女子若是不是太過重情要先救他師兄，她本可以將我一擊即中然後全身而退。
「魔頭，納命來！我謝風遙今日誓要殺你！」那男子從悲痛中站起，身影虛晃，一把拔出我體內的封魔劍，欲再度揮劍而來。
我強撐著意識，避開他的攻擊，順勢將他擊退。
「尊上！」就在要分出最後的勝負之時，遠處，我又聽見輪王殿主的略帶提醒的聲音。
隨後，有人一聲「開陣！」整個春歸山升起無數的陣法，一圈一圈往外蔓延，一直往魔界的方向。
我環視四周，春歸山的修士手納陣法，金光漫天，我不由得看向莫拂雲，他提劍站在人群中也剛好望向我，眼神堅定明淨。
我仰天大笑了起來，心中帶著悲涼。
莫拂雲，他失信於我。
四宗從頭至尾都是有備而來，他從沒信過我。
「尊上，快走！」在陣法逐漸擴大之時，輪王殿主飛身而來，帶我離開了戰圈。
途徑沅水邊，看到那桃花紛落，我掙開輪王殿主的攙扶，提起身體內所剩不多的魔力，合掌一擊，聚於一體，氣勁在全身筋脈遊走，隨後雙手散出，氣貫山河，魔氣遮天。
魔氣漸漸掩住那浮動的陣法，春歸山上的修士亂做一團，眾人齊力運氣施法，以鞏固陣法不裂，他們是想對魔界趕盡殺絕，這陣法並非普通陣法，而是可以將整個魔界都封印的術法，只不過需要許多人消耗大量的修為，陣法一旦成了，魔界將永眠黑暗。
「尊上......」輪王殿主見我不走，一聲哀嘆，佛珠斷裂，在我背後贊力一掌，與我一同抗衡四宗的法陣。
「殿主選擇本尊，卻是這樣的結果，或許你該與文竭殿主一樣，選擇站在魍涵虛那邊。」我背對著他，強撐著一口氣道。
我從未想過，與我最後生死與共的人會是端坐青燈下冷眼看世事的輪王殿主。
「尊上還記得我曾問如果一個佛者看到蛇吃鳥該如何時，尊上的回答是不做佛就不會被這種問題困擾。」文竭殿主在背後道：「所以我早就放棄做佛，我只想做一個遵從自己內心的魔，所以就算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從心而為。」
「只可惜......」只可惜，我虧欠了所有的真心，我明白得太遲。
一時間，因修為耗損過度，心臟處的疼痛也愈加明顯。
這顆心，怕是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終歸，還是辜負了蕭艾的心意。
「蕭艾他葬在哪裡？」我眼前模糊了起來，又想到連蕭艾的屍身最後都未見著，不免有些遺憾。
「無流海，他說尊上每次看無流海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他想永遠沉眠在無流海中，這樣尊上以後每次看海的時候也是在看他。」
「本尊或許要讓他失望了。」我滿腹苦澀地笑了起來。
無流海，我恐怕再也回不到無流海了。
「我相信他不會怪尊上。」輪王殿主道。
「這份歉意就勞煩輪王殿主幫忙轉達了。」我轉身推開輪王殿主，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我使出最後的力氣，運起術法，散盡血肉與元丹，在四宗的法陣覆蓋魔界之前，為整座魔界施下一個保護的結界。
最後一眼，是整座魔界草木枯盡漸漸陷入沉眠，不過，只要還有魍涵虛在，魔界就還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在沉眠中醒來後，他們還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而我的選擇，早在那天沅水論道之後便已成定數。
我從沒想過能活著贏下這場比試。
只可惜，從此檐下竹簫獨響，空待不歸人。
蕭艾，本尊要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