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約猜到了容熠川這麼說的原因，但礙於他接下來很可能借題發揮，繼續逼問我是不是徐泠然，還是眼睛一眨，裝作把注意力全放在畫上的模樣沒做出任何回應。
容熠川話本就不多，這時沒了回應，索性一言不發地沉思起來。
「顧小姐，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一個女人，費盡心機要逃離一個男人，是什麼原因？」
我喉嚨一哽，遲疑著說道：「可能是相處的不開心吧。」
「不開心嗎？」
「我也不知道，我亂說的。」
「可能確實是不開心吧，我遲了一步，所以步步都遲，明明已經努力去追趕，卻還是趕不上她的步伐。」
我說：「如果真的一直追趕不上的話，那或許就是命中注定的有緣無分。」
容熠川舔了舔唇，顯得有些落寞：「有緣無分？」
「有時候還是不要太過執著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容熠川扯了扯嘴角，哼笑了一聲：「你是想勸我放棄？」
「我希望大家都開心。」
「大家？」
「你，我，還有那位離開你的故人，我希望我們都能開心。」
容熠川似乎有些若有所思：「是不是離開我，她真的會過得開心一些呢？她就這麼討厭我嗎？」
「可能也並沒有討厭，她只是更喜歡自由。」
「有人陪著不好嗎？我並沒有束縛她什麼。」
「你想把她一直拴在你身邊，這本身就是一種束縛。」
容熠川低頭看了看我，笑了一下：「謝謝顧小姐，解答了我長久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疑惑。」
「不客氣，」我說：「心理輔導也算加班，你得加錢。」
容熠川點頭：「好。」
畫畫是件費心力的事。
如果是有人像之前的阿曼達夫人一樣陪著我說話還好，不至於會困得太快，但我今晚本就累得夠嗆，又要提著精氣神應付容熠川，哪怕擰了大腿一把，也還是慢慢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我搭在畫架上的手被人輕輕移了開，連帶著趴到顏料盒子上的臉也被托著挪了開，一併落到熟悉的溫暖懷抱里去了。
這時醒或不醒都不好收場，我微微動了下手指，還是選擇由著性子睡過去，相比於醉一場，躲到夢裡似乎還要來得更舒服些。
「Lily。」
失去意識之前，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個詞。
翌日上午，我跟昨天一樣，還是睡到了自然醒，只不過這次不是在客房裡醒過來的，而是睡到了沙發上。
容熠川跟昨晚判若兩人，正坐在我身側默默地看畫架上的線稿。
我看看身上蓋著的薄毯，又看看他的神情，試圖安安靜靜地起來，洗漱過後再跟他解釋自己畫到一半，就困得先睡過去的事。
可容熠川仿佛是在後腦勺上長了眼睛，對這邊的風吹草動敏銳得很，他頭也不回地說：「畫得不錯，比速寫本上的好。」
我一個激靈想起自己先前為了泄憤，胡亂畫在速寫本上的塗鴉，因為實在解釋不通，索性強詞奪理：「那是……練習。」
容熠川肩膀微微一抖，似乎是笑了，然後他慵懶地往沙發上一靠：「你的練習很有成效。」
我習慣性地想要回嘴，陡然間意識到這樣恬淡的早上不該出現在我們之間，才轉而起身，去到洗手間裡洗漱了一番。
等我再出來，擺著早餐的推車已經出現在餐桌旁了。
酒店的客房服務細緻周到，動作更是輕得讓洗手間裡的我沒聽到半點動靜，可架子上多出來的文件夾還是讓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文件夾造型普通，無論放在何處都不引人注目。
但我心裡很清楚，這是路秘書用慣了的牌子，而她昨晚就被容熠川安排離開酒店，去處理別的工作了，今早就能趕回來的話，實在是太快。
容熠川動作細緻地將早餐擺到桌面上，然後看似隨意地問：「顧小姐，不知道這些是否合你的胃口？」
我定睛一看，心中警鈴響得快要爆了。
眼前的早餐何止是合我的胃口，根本就是按照我的喜好特意準備的。
對曾經跟我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容熠川來說，了解這些並不難，但特意準備卻是讓人沒法不多想。
我挨著椅子邊緣坐下，專挑好話地稱讚道：「早餐隨便吃幾口就好，這也太豐盛了吧。」
容熠川盯著我問：「你不覺得熟悉麼？」
他同昨晚相比，不僅是氣色好多了，就連精氣神都發生了質的改變，直覺告訴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尚未知曉的事。
興許那個多出來的文件夾就是關鍵。
我迅速頭腦風暴一番，最後將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路秘書對合同拍照的動作，以及容熠川接的那通電話上。
筆跡鑑定需要時間，可若是容熠川出了大價錢買加急服務，現在鑑定報告也該到手了。
我用截然不同的筆跡簽下顧晴晴的名字時，就提前做好了被拆穿的準備，但那畢竟是最糟糕的情況。
如果不能確定文件夾里的藏著的東西具體是什麼用途，還是不要做最壞的打算為好。
豐盛美味的早餐瞬間變得索然無味，我連小菜都懶得碰，單就是沒滋沒味地用勺子慢慢喝粥，純粹就是以吃飽為目的。
容熠川昨晚剛犯了胃病，吃得也不多，但他胃口不錯，看起來比我有食慾。
不多時，他就對我蹙眉道：「你不餓麼？」
我深呼吸一口，同他攤牌說：「容總，你是不是派路秘書去查我了？是的話煩請給我一個痛快，不然我就算餓了，也要被疑惑噎得吃不下去。」
橫豎都得挨上一刀，與其磨磨蹭蹭地等著鈍刀子割肉，倒不如主動要求一個痛快。
早在昨晚我被Lily這個稱呼蠱惑，回頭看容熠川那一眼時，他心底的念頭就已是不可動搖，要不然心情也不會好成這樣。
我腹誹完畢，直接把勺子擱到旁邊去了。
容熠川得知緣由，當即收起不滿，如我所料的拿起文件夾推到了我面前：「本來是打算吃完早餐再說的，既然你好奇，就先給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