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裡帶著輕快。
文件夾里的東西比我預想中少得多,就只是薄薄的幾張紙而已,可我看得憂心不已,一顆心直接往深不見底的寒潭裡落了下去。
擺在最上面的是筆跡鑑定證明,也是唯一的好消息。
我從前下定決心改換身份時,特意花費了不少時間去練新字體,再加上有繪畫功底在,筆跡算是混過去了。
即便容熠川是拿了我在容氏合同上籤下的名字去對比,也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筆跡鑑定的結果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剩下的幾張紙上的內容就沒這麼好解釋了。
我看著顧晴晴購物美容時留存的資料,以及上面附的照片,硬著頭皮質問:「容總,你這是什麼意思?」
容熠川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顧小姐,如你所見,我只是好奇你的相貌怎麼變得這麼快。」
我現在的臉跟護照上的顧晴晴少說也有八分像,但誰能想到,顧晴晴從前就做過整形,眼睛和鼻子動得尤其多,我像的是做過醫美後的她,而不是資料上的她。
別說是我了,就算把如今的顧晴晴本人找來,其他人也得仔細分辨好一會兒,才能確認她們是同一個人。
一道難題擺在我面前——容熠川八成已經確認我就是徐泠然了,做這些不過是為了讓我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
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不能就這麼認輸。
資料里的顧晴晴要比我認識她時來得更年輕,眉眼間還帶著幾分稚氣和對未來的嚮往,同她跪在榕江岸邊,將我從水裡救上去的模樣相比,根本是判若兩人。
我因此多了分應對容熠川的底氣,不悅地指著紙上的照片問他:「你拿這些出來做什麼?」
容熠川底氣比我更足地重申:「我只是很好奇,一個人是怎麼在短短几年時光里發生這麼大變化的。」
「現在醫美行業很發達,我只是想要變得更美而已,這應該不犯法吧?而且整容已經不會影響到我的繪畫水平,不耽誤我給您畫畫。」
「可是……」容熠川的手指在那張顧晴晴的照片上點了點:「我還是覺得你跟照片上這個人,判若兩人。
我認真地告訴他,「你要是先減肥瘦身,再去做醫美整形,也能變得判若兩人,不信的話大可以去試試。」
這對容熠川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領域,集團旗下沒有相關業務,他更是沒有整形的需要。
我鬆了口氣,正慶幸自己糊弄過去了,就聽到他低聲評價起了我的說辭。
「醫美和整形是兩個概念,前者能用藥物儀器等方式改變人體外部形態,後者則是通過外科手術改變人的外貌。不知道顧小姐你是都做了,還是準備不足,說得太快,對了,哪家醫院?」
他說得頭頭是道,指尖從照片上一掠,直言不諱道:「而且我不認為減肥能改變一個人的臉型,除非你削骨了。」
我是做過兩次手術的人了,聽得出他並非胡扯,是真的對這方面的內容有所了解,在感到納罕的同時,用一個無法求證的說辭搪塞道:「我拔牙了。」
容熠川示意我繼續往下翻:「是麼?你的醫療記錄似乎不太全面。」
顧晴晴壓根沒拔過牙,記錄里會有相關內容才是活見鬼,我仗著她暫時銷聲匿跡,不是容熠川想找就能找得到的人,板起臉說:「容總,恕我直言,醫療記錄是我的個人隱私,你這樣做是違法的。」
容熠川沒說話。
我繼續說道:「我們現在身處國外,確實是管不到你,但你難道就不怕我回去告你麼?這勢必會影響容氏的股價。」
托從前被迫替他代管過容氏大旗的福,我也算練出了不俗的談判技巧。
容熠川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事業,任何事與之發生衝突,都會立刻退到次要位置上去,我不認為他會為了確認我的身份而冒險。
果不其然,他的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只是接下來的話讓我大白天的膽寒了一瞬:「你確定自己還回得去麼?」
一瞬間,餐桌旁勉強還算平和的氛圍蕩然無存。
我猛地意識到,自己到底幹了件多麼愚蠢的事,當著容熠川的面跟他談條件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拿公司股價威脅他。
雖然已經離開了坦尚尼亞最動盪的地區,但這座所謂的大城市並不像看起來一樣安定,只要開車順著道路向外行駛不到一個小時,就能窺見混亂世界的一角,那裡可沒有監控和警察局。
阿曼達的丈夫能為了掩飾出軌的事實,便連問都不問一句,直接命令手下將我和阿馬杜活埋,容熠川自然也能因為認定我打算跟他對著幹,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
以我對他的了解來看,這件事不僅可以做,而且還會做得比阿曼達的丈夫更徹底。
我登時挺直脊背,佯裝沒察覺到他話音中的危險一般微笑著回應:「當然回得去,不是說好三個月麼?等工作結束,我完全可以繼續旅行,然後慢悠悠地回去見朋友,也不用太急著走。」
言外之意就是說,我也是有人等的,萬一他真的把事情做絕,別想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把這事拋到腦後。
容熠川瞬間看穿了我的意圖,他再開口時聲音一如既往地沉鬱醇厚,仿佛先前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壓根就沒存在過地問:「你是不是在擔心我會殺人滅口?」
我聽他問得這樣直白,反倒頓住了胡亂揣測的心思,汗流浹背道:「沒有。」
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和尷尬,我甚至拿起先前放下的勺子,又吃了幾口粥,這次是真的食不知味了。
容熠川拿起公筷,往我面前的碟子裡夾了些小菜說:「之前跟我鬥嘴,膽子不是很大麼?怎麼忽然消停了?」
他是明知故問,微微翹起的唇角中盛滿了戲謔。
我見他當真只是隨口開了個玩笑,抬頭鬆了口氣說:「我忽然想起先前差點被活埋的經歷,所以有些害怕而已。」
這是實話,哪怕是死裡逃生過一次的人,在面對生命威脅時,也還是會本能地感到害怕,那根本就不是能習慣的事。
容熠川面上的笑意蕩然無存,片刻之後,他出乎意料地說:「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