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周圍有人陸陸續續的起身。
衣袖摩擦的聲音配合著小聲交談的窸窣聲,桑言不知不覺醒了過來。
睜開眼的瞬間,很好,她沒瞎,能看見。
而且眼前攤開的手掌,真的很稚嫩,她真的變成了六歲的小孩。
好吧,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看她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樣式,不像現代的服裝,所以這是古代?
雖然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雖然現在很艱難很艱難,可她還是想活著。
是的,她想活著。
似乎印象里,她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是替某個人活著。
那個人似乎很重要,對自己很好很好。
所以自己也一直在艱難的活著。
想清楚之後,她就嘗試著動起來。
她休息了一天一夜,此時精神好了一些,雖然身子依舊虛弱無力,但好歹有力氣慢慢扶著坐起來。
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仿佛也沒那麼熱了。
估計是退熱了。
她腳邊離得很近的地方有一個大包袱,雖然很可能是自己的,但她沒有去拿。
萬一是別人的,可能會誤會她偷盜,到時候白挨一頓打,嚴重的可能被打死。
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不會輕舉妄動。
腳底板很疼,伴隨著腫脹與麻癢,她脫掉腳上破爛的草鞋,就著清晨的微光查看起來。
腳底板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破了流出膿水,有的沒破,也沒好到哪裡去,腫得老高。
她眉頭皺起,這可怎麼辦是好?
從昨晚聽到的來看,他們還要走一段時間,如果她這么小的孩子,跟不上逃荒的隊伍,那在這陌生的地方,不僅分不清方向,更有可能被壞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要知道現在大家都已經彈盡糧了,長久飢餓,古時候易子而食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不行。
肚子裡咕咕叫著,胃裡一點東西都沒有,早就餓得抽疼。
桑言環顧四周,觀察起周邊的環境,打算先想辦法搞點吃的。
聽昨晚那兩人的對話,今後自己沒人可以依靠了,只能靠自己。
自己身上就一件衣服,除了晚上有點涼颼颼的,其他時候倒是不怎麼冷。
這樣推測,現在應該是夏季。
隊伍這一行逃荒的人有兩千多人,她們處於隊伍的中間。
這個位置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雖然遭遇敵襲的時候,有機會跑,但是山上的野菜早就被前面的人挖光了,她們這些中間後面的就只能挨餓。
這附近似乎有一條河,好多人都去河邊洗漱了。
桑言嘴裡乾的厲害,也慢慢悠悠的爬起來,往那邊走去。
渴死了,她要先喝口水。
「阿言啊,你醒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言聽出來,這是昨晚吵架的老爺爺,好像是里正,但姓什麼她卻是不記得了。
她望著老漢,憨憨的笑了,回了一聲:「是啊,老爺爺。」
里正聽她這樣開口有些愣神,試探著問她:「怎麼不叫我程爺爺了?這是生分了?」
程爺爺?那老婦人昨晚不是說他孫子叫李大牛嗎?難不成是隨母姓?
桑言想不通,但她沒有糾結,這老爺爺看起來不壞,還救過她。
而且誰家好人沒事拿自己姓氏騙小孩玩啊?
於是她從善如流的喊了一句程爺爺。
誰知聽到她真的喊程爺爺,老人的臉色徹底變了。
老人眼睛瞪大,表情僵硬,帶著悲憫與同情,連忙拿手去摸桑言的額頭。
「高熱已經退了啊?怎地還會如此?麻繩總挑細處斷,這世道啊!」他說著眼眶發紅。
雖說已經決定不管桑言了,但他還是為桑言此時的情況而擔心著急。
這是他一個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啊,哪能真的說不管就不管了。
桑言也被他這一番操作弄的摸不清頭腦,這老爺爺怎麼了這是?難不成剛剛她回答錯了?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老人就蹲下身,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問她:「阿言啊,這可如何是好?你是不是失憶了?我是李爺爺啊,我不姓程,你不記得了嗎?還是真的,真的燒糊塗,變傻了?」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都怪李爺爺沒用啊?李爺爺對不起你爹,沒能保護好他唯一的子嗣!」老人說著,急得乾癟的眼眶越發的紅。
他抱得太緊,兩人身上都沒有多少肉,骨頭擠壓著骨頭,硌得生疼。
桑言用小手去推老人,然而力氣太小,推不開。
不過老人的話她總算明白了,什麼程爺爺,那是試探她的,老人根本不姓程。
大概是覺得她今天稱呼老爺爺,和以往對老人家的稱呼不一樣,老人察覺出異樣,所以開口試探。
算不上騙小孩。
但桑言有些無語,她已經夠謹慎了,卻還是被察覺出異樣。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她解釋,就當她失憶了吧。
至於這具身體的原身,估計已經發高熱去了,今後她桑言就替原身好好活下去。
不過看老人傷心的樣子,桑言也有兩分觸動,這老人還是很關心她的。
記憶里好像她很少獲得這樣的關心,因此每次面對別人的關心,總是特別容易感動。
怕老人繼續傷心,她連忙道:「沒傻沒傻,就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應該是失憶了。」
老人聽了這話才狐疑的放開她,觀察著她的神色。
見她說的不似假話,人看起來沒有傻子那般痴態,眼神也很清明,應該還是個正常的。
老人扶著胸口,終於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不記得沒關係,只要不是傻了。丫頭,李爺爺我啊,本名叫李永昌,以後要是有什麼難處啊,就用這個名字來找我。聽我的,這日子啊,還得往前看,都是慢慢過出來的,咱們一路逃荒,馬上就到目的地北倉了。你還小,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李永昌拉著她的手,勉強擠出笑容,臉上的褶子都擠到一起。
說的話,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桑言。
話里,滿滿的都是苦澀,都是生活的艱辛。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山上升起,金燦燦的陽光撒在他頭髮絲上,臉上,眼睛上,刺的人眼睛都發疼。
可真亮啊!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那股陌生的,空落落的感覺突然就沒了。
在這個艱苦的世界,大家都在努力的活著,自己有什麼理由不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