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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沖喜第144天 何為國?

2024-08-22 23:10:23 作者: 繡生
  李鳳岐思索了一瞬,方才開口,卻是先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太后覺得,何為國?」

  他問的不明不白,賀蘭鳶卻知道他絕不會無的放矢,沉吟一番後道:「國者,邦也。若單從字面來看,『國』可拆解為『口』與『或』。『口』意為四方國土;而『或』者,從口從戈。其中『口』為人口、百姓,『戈』為武器。是以『國』亦可解為:以兵器之戈,外守國土,內護百姓。」

  「以兵器之戈,外守國土,內護百姓。」李鳳岐將這句話細細咂摸了一遍,以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口」字:「那國土又憑何來劃分?」

  他依次點點兩個「口」:「此為北昭,此為南越。」說著,又畫了一個更大的「口」,將兩者包含其中:「可在數百年前,它們也都自傾覆的大梁朝分裂而來。」

  他繼續畫「口」:「就連東夷與西煌,在更早之前,也屬於一國。」

  「因帝王之爭,才有了國土之爭,才有了後來的國人之分。我們如今分為北昭人、南越人、東夷人、西煌人,可焉知更早之前,我的祖先不是同一國人?」

  茶水的痕跡很快消弭,只剩下模糊的水漬殘留,李鳳岐指著那幾個因為水漬蔓延而連成一體的「口」字:「太后看,如今它們也合而為一了。」

  他說的如此淺顯,賀蘭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亦驚訝於他的大膽:「此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非我一人之力可為。」

  兩國合而為一,那必有一主一從。如今北昭勢大,必定自認為主;可南越亦逐漸強盛,不會自甘為從。

  況且從者,從某些方面來說,無異於亡國。便是她肯答應,南越的將士與百姓也不會答應。

  這與換一個王上的意義全然不同。

  李鳳岐卻是搖頭道:「事在人為。」又道:「太后可曾想過,雲亭不願繼承王位,日後南越勢必要重新挑選繼承人。屆時有雲亭這個背靠北昭,更加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在前,新王心中豈會無刺?若是太后尚在還能壓制一二,可若太后百年之後呢?新王若是赫連靜之流,南越與北昭,遲早要有一戰。此戰不論勝負,雲亭必定會被推至極其尷尬的境地。」

  這是他反覆設想過的情形,古往今來,無數寵妃為家國傾覆背負了罵名。而葉雲亭身為男子,只會更為敏感。一旦兩國因他興起戰爭,造成了傷亡,屆時必定會有罵聲湧現。即便他已經給了他比肩帝王的權勢與榮耀,卻無法為他擋住那些難堪的流言蜚語,也無法抹消日後史書上可能背負的罵名。

  「再次挑選繼承人,我必定會慎之又慎。」他的一番話到底觸動了賀蘭鳶心底的擔憂,但她還蹙眉道:「你這只是最壞的設想。」

  「但也不無可能。」李鳳岐斷然道:「我今日來尋太后,為的便是將這最微乎其微的一點可能也盡數抹除。」

  賀蘭鳶蹙眉不語,顯然因他的話陷入兩難。

  李鳳岐見狀,索性便添上了最後一把柴,讓這火燒得更旺些:「太后覺得,如今北昭與南越,實力如何?」

  這回賀蘭鳶卻是毫不遲疑:「北昭地大物博,但連年遭受天災,又幾番征戰,已是人困馬乏,亟待休養生息;南越雖小,但海外貿易繁榮,十分富饒,這些年來養精蓄銳,不說比人困馬乏的北昭強,但也相差無幾。」

  這是賀蘭鳶的自信。

  這些年來,南越海外貿易越發繁榮,國庫富裕,軍隊精良。但無奈版圖狹小,人口不豐。若不是葉雲亭在北昭,她或許當真會聯合東夷,揮師北上,占了北昭的版圖。

  「太后有一點卻是說錯了,」李鳳岐聞言卻是挑眉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神色傲然道:「單看這些外物,南越與北昭確實相差不大。可若是加上我,只需一年,北昭軍便能踏平南越。」頓了頓,覺得這到底是葉雲亭的母親,總要顧忌幾分情面,又補上一句:「當然,這是太后坐鎮南越的情形。若是南越沒有太后,我至多只需半年。」

  這話實在是囂張至極。

  可賀蘭鳶細想一番,他先平西煌,後滅東夷,若真想滅了南越,也不是沒有能力。

  不過是與她一樣,也顧忌著葉雲亭罷了。

  賀蘭鳶笑笑,輕嘆一口氣:「人老了,磨沒了銳氣,做起事來顧慮也就多了。你說的事,我會重新考慮。」

  見她鬆口,李鳳岐頷首承諾道:「若此事能成,南越合入北昭版圖,但仍保留現狀,雲亭為南越王。與我並治。」

  「這些日後再說不遲。」賀蘭鳶現在瞧著他糟心的很,擺了擺手,下了逐客令:「陛下若是無事,便先請回吧。此事我還需好好斟酌。」


  誰知李鳳岐起了身,卻不往外,而是往裡走:「這幾日朝中無事,我陪雲亭在這裡小住幾日。母親若是分不出心神來,可將老宅的修繕事宜交於我,我遣工部的工匠來修繕。」

  賀蘭鳶:……

  達成了目的,母親倒是叫的倒是順口。

  李鳳岐被下人引著,去了葉雲亭的院子。

  賀氏舊宅極大,如今又只有兩個主人,葉雲亭的院子幾乎占了整棟宅子十之三四,抵得上外頭一棟三進三出的宅子了。就是如今剛剛拾掇出來,大是大,卻空曠荒涼了些。伺候的下人不多,滿府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顯得冷清。

  不過下人少也有好處,就是安靜。倒是正好叫葉雲亭躲了清淨,窩在水榭里專心看書。

  賀蘭鳶那一箱子的遊記都搬了回來,他心裡好奇,便翻出來慢慢看。試著從字裡行間去了解從未謀面的父親。

  結果這一看就入了迷,廢寢忘食連晚飯也沒吃。

  等李鳳岐尋來時,就見他斜斜倚在靠枕上,手中拿著書,頭已經一點一點了,卻還掙扎著想要睜大眼,繼續看。

  李鳳岐看的好笑,揮退了下人,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抽走他手中的書。

  手中一空,葉雲亭的瞌睡蟲也驚跑了一些,努力睜起了眼,不甚清醒地抬頭去看,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張嘴卻先打了個睏倦的哈欠:「你怎麼來了?」

  「不來還不知道你準備就在水榭里過夜。」

  這水榭建在湖心,四面是鏤空雕花的圓門。傍晚的微風輕柔穿過,最是催人慾睡。要是李鳳岐這會兒沒來,葉雲亭多半就在水榭里睡著了。

  「我在看書。」葉雲亭反駁,一張口卻又是一個哈欠,眼尾都泛起了睏倦的紅。

  李鳳岐無奈:「這是看了多久?困了就回屋去睡。」再看看伺候的下人,不滿搖頭:「這些下人也不知道給你添件衣裳,改日我跟母親說一聲,得採買幾個妥帖周到的下人才行。」

  「不想動。」葉雲亭困得腦子都轉不動了,還撐著跟他說話,不知不覺間帶上了綿軟的腔調。

  「我抱你回去。」李鳳岐好笑又好氣,索性將人打橫抱起來,命下人引路,穩穩噹噹將人抱回了屋裡。

  屋裡按照葉雲亭的喜好,布置的十分清雅。內間還擺放了一張工藝十分精細的拔步床。諸如這般的拔步床一般是成婚後才會用到的「婚床」,如今擺在葉雲亭的屋子裡,亦代表了賀蘭鳶的態度。

  李鳳岐笑了笑,將人放在床榻內側,替他寬了衣裳除了鞋襪,掖好被子之後,方才去了外間,命人回宮一趟,從御膳房內拿些點心過來溫著,防著葉雲亭睡醒了肚子餓。順便再將沒處理完的奏摺也一併搬來處理了。

  ……

  等葉雲亭一覺睡醒,已然是月上中天時分。

  屋子裡燃著暖黃的燭火,而李鳳岐就在床邊垂首批閱奏摺,神情十分不愉,沾了硃砂的毛筆在奏摺上毫不留情的打了個紅叉,由此可見其心情之差。

  葉雲亭目光轉到那一堆狀似批好的奏摺上,一下就清醒了,心中湧上不妙的感覺:「摺子都批完了?」

  李鳳岐這才發現他醒了,側臉道:「醒了?要不要吃些東西?」問完才皺眉回答:「批完了,但這些官員也太不中用了些,這摺子上一堆堆全是問題,卻沒有解決之法,全來問你,那養他們何用?」

  他素來沒耐心批閱奏摺,這些摺子大部分都是葉雲亭在批,批完之後撿著重要的同他再說一遍。他倒是第一回知道,這些官員只會提問題,卻不思如何解決問題。

  難怪葉雲亭每日裡總有處理不完的事!

  葉雲亭好笑道:「眼下無人可用,只能慢慢培養了。剛開始多少會辛苦些。」

  官員大換血之後,倒也不至於同李鳳岐說的這般無能。只是這些官員要麼是剛頂了缺,要麼剛升上來,行事作風難免謹慎,不論大事小事都要先行請示定奪。等日後他們摸透了情況,放開了手腳,諸多小事便能自行處置了。

  「那也不必慣著他們。」李鳳岐指著那一堆被自己畫滿了紅叉的摺子,道:「明日早朝,全都打回去重寫!」

  要真讓他把摺子當朝退回去,那群朝臣必定又要嚇得戰戰兢兢,葉雲亭忍笑提了個折中的法子:「叫周薊送回去便是,何必生氣。」

  政務這麼多,要是樁樁件件都去生氣,恐怕得把自己氣病了。

  李鳳岐搖頭,卻也沒再堅持,只不滿地嘀咕道:「那些人也就是瞧著你脾氣好。」

  若是換成他,免不了挨個踹一腳,再罰回去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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