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向她的眼神是熾熱又張揚的,宋枝被一片熱鬧包裹著,除去起鬨聲外,還有此起彼伏吹口哨的聲音,演奏竹笙的老人家們也換了首更歡快的曲子,想要為村寨中青年的勇敢加油鼓勁。
「宋知青,我們家阿生哪裡同你不相配,雖然他不像你讀過很多書,但是他的手很巧,村裡的不少銀飾都是他幫忙打造的!而且他還識草藥,懂香料,可厲害了!」
說話的小姑娘似曾相識,她一開口,其他的苗人都忍不住安靜下來。
是上次在路間把她攔下來的苗族小姑娘,阿青,眼中帶著期冀的目光,仿佛迫切地希望宋枝能夠答應。
阿青率真一笑,一跺腳,宛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是真的,我不騙你!他在苗寨中可搶手了,個子也高,脾氣也很好,我覺得最與你相配了!」
宋枝莞爾,笑容溫和:
「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只能婉拒阿生同志的好意了。」
隨後宋枝端了一盞甜酒遞給阿青:
「希望你也能遇見你心儀的女子。」
圍觀群眾唏噓了一聲,略帶失望地散開了,不過對於苗族大節來說,出這麼點小插曲根本不算什麼。
大家很快都忘了這檔子事,繞著篝火開始起舞。
阿青仿佛也沒覺得自己格外冒犯,湊上來跟宋枝說悄悄話:
「你一定不喜歡我,我總是做一些讓人心裡不舒服的事情,可是我是真心覺得你很漂亮,和阿生相配,我們村寨的同齡或者相差不大的人都在一起生活的,都是知根知底的。」
宋枝同阿青對視的時候,少女眼底的嬌憨和純淨不似作假,不得不承認,她很可愛,性子也很利落。
「我們才見一兩面而已,怎麼會不喜歡你呢?」宋枝歪靠在躺椅上,看著人們載歌載舞,心中因重生隨之而來的虛無感很快消散,覺得眼前一陣恍惚。
阿青自顧自地坐下來:
「我從小和阿野一起長大,他比我大三歲,我們的姓氏說起來也很複雜,阿野是跟著他母親姓的。」
「阿野哥很喜歡你。」
阿青有一搭沒一搭地拔著狗尾巴草:
「族中適齡的女生很多,但是他一個也看不上,他只喜歡你。」
她話音剛落,不等宋枝回答,就聽見有一位老者在喚她:
「阿青,過來。」
阿青扔下一句:
「阿爺叫我,我先走了,下次見!」
宋枝看著阿青的背影一眨不眨,阿青既然知道陸靳野喜歡自己,為何卻偏要拉其他的族人與她相配呢?
「宋枝。」
一道溫潤男聲響起:
「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阿生站在她面前,眉目英挺,俊朗,頭髮很短,護額是一條深藍的錦帶,不似陸靳野留著狼尾,和彩帶混在一起編著髮辮的髮飾。
身上的銀飾圍繞在阿生腰際一圈,勾勒出勁瘦的,被衣物包裹著的腰腹。
難怪受女孩子的歡迎。
阿生沒等到宋枝回答,便坐在離她不遠處:
「苗寨的生活過得如何?」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與外界並沒有很大的不同,就是交通不大方便,這裡的人文色彩十分濃厚,平心而論,宋枝很喜歡。
當然,還因為這裡有陸靳野。
「還不錯。」宋枝抿了一口甜酒,微微酸澀很快甜膩的口感,讓她在口中又多回味了一下。
阿生揪了幾片細長葉脈的草,順手就編制出兩隻螞蚱,活靈活現,又摘下幾朵不知名的小花裝飾上去,很漂亮:
「這個給你!其實今天不是你和我的第一次見面,上次見面的時候,應該是在二月份的時候,春雪剛化不久,正值春播,你干不來這個粗重的農活,每次都是最後一個幹完的,常常錯過飯點,但是飯點過後每次還能正好給你剩點東西吃。」
阿生的話勾起宋枝的回憶,剛開始的時候,她確實對農活一竅不通,連最簡單的播種都做不好,被檢查後不合格返工是常有的事情,每次去食堂都七八點了,都要關門了飯菜也沒賣完。
那會她不吃飯就低血糖,干一半就得暈倒,常常耽誤任務田的進度。
原以為是自己運氣好,沒想到是人為。
「原來是你,多謝了,但是我確實有喜歡的人了,不是託辭。」
宋枝誠懇地表示感謝,並把東西接過來,不知道是不是經阿生的手沾染的緣故,聞起來竟然有股淡淡的異香。
阿生仿佛並沒有因此感到不快,只是露出個愜意的笑:
「無妨的,交個朋友還是可以的!」
「你知道一個秘密嗎?你知道吧?這邊公社附近的村子都是熟苗,那你知道生苗嗎?」
生苗,一個宋枝甚少了解的族群,熟苗已經足夠融入外界村莊和城市的生活,而生苗,則是在深山中避世。的
宋枝有些拿捏不准阿生的用意,他告訴自己這些是為什麼呢?
「你想見陸靳野嗎?」
阿生突然中斷話語:
「或許我能幫上你!」
阿生狹長的眸子泛著宋枝看不懂的神色,暗黑詭譎,像是要把人的靈魂牢牢吸進去一樣,很漂亮,又讓人覺得危險。
宋枝心中疑慮,但眼前人十分輕鬆的樣子,仿佛只是隨口一言。
「當然,你若是不想見也沒關係,你應該去過阿野家中,它的窗台上有一盆千日醉蘭,屬於墨蘭的品種,但是枯萎了,你不知道,這盆花可是同阿野的命數緊緊關聯在一起……」
阿生仿佛誘惑一般,直到宋枝下意識點頭,方才緩過神來。
「我去。」
宋枝說,她本就擔心陸靳野是否會受到什麼危險,就算是阿生騙他的,她也不想放過一線見到陸靳野的可能。
阿生露出個笑來,用一根彩色的編織繩將兩個人手腕牢牢拴著,露出一個璀璨的笑來:
「走吧,山里路不好走,這樣你就不會走丟了。」
趁著笙歌篝火正熱鬧,阿生帶著宋枝悄悄離場,無人得知。
「後面的這山叫春祭山,每年春秋祭祀的時候都在這地方。」
阿生一邊介紹,一邊告訴春祭山的歷史:
「從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外面還在經歷戰亂的時候,苗族先祖們就帶著後代居住在這裡,大多數時間也是不允許離開春祭山的,於是生苗就一代代繁衍下來,跑出去被抓回來的就會觸犯族規。」
阿生循循善誘:
「最先開始犯罪的人會處以寄生和流放的刑罰,當然,最高一層還是死,生苗自治的族長就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其他族人都必須遵守法則,族長也會庇護族群。
小道崎嶇,只能容身一人,於是宋枝在前面走,阿生在後面走。
宋枝莫名覺得一陣寒意從背後襲來,大約山上夜風垂著,實在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