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在解手上的帶子,她不想跟剛認識沒多久的苗族男人綁在一起,卻沒想到對方主動將帶子解開,並在她的手腕上打了個蝴蝶結,連帶著兩個草螞蚱也被他綁在一起。
「然後呢?」宋枝迎著月色繼續往前進,腳上的泥濘讓她忍不住皺眉。
阿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名有一種隱約奇怪的感覺:
「後來,突然有一天,一個年輕人站出來說,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造成了族群的分裂。」
「族群的分裂?」
宋枝有些詫異,後來便想明白了,也難怪現在分為生苗和熟苗兩個類別,原來都是因為苗族過往的原因。
「是的,族群分裂,但是心不分裂,於是由一個領導人帶頭去熟悉外面其他民族的生活方式,與漢族等民族溝通交流,甚至能習慣他們的生活方式,而生苗,一直留在山中,延續著苗族特有的文化和傳承。」
阿生的話音剛落,天色慾壓山頭,風聲鶴唳,草木簌簌,竟開始不知什麼時候竟泛起白色摻雜著透明色的霧氣來,蟲鳴鳥叫,細細聽還能覺察到爬行動物蹭過枯枝的聲音。
宋枝不再和阿生說話,前面的路實在是太險,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能到對面去,攀在石壁上的岩蔓已經讓她分不清是蛇還是草了,只能安慰自己別嚇自己。
待她終於走到對面的時候,天空已經密密麻麻地下起了細雨,灰暗極了。
宋枝剛想喊阿生一同去不遠處一條小道上的岩洞避避雨,誰知一轉身,身後竟空無一人。
大霧瀰漫,叫她看都看不清,她嘗試原路返還,渾身淋濕,卻發現,不知何時,這條路竟然出現了幾條岔路口,而方才她走過來,卻根本沒有這些!
宋枝大口呼吸,面上猶疑不定,一時懷疑阿生是故意撇下她離開,又惶恐阿生是走錯了路,思來想去,宋枝抹了把臉上的水,決定在那個岩洞暫避。
早就長滿雜草的小路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根本令人無法識別,她站在原地看著天空辨別方向,卻不知什麼時候,連月亮都被雲遮蓋得只漏出一點光亮。
她大聲喊阿生的名字,然而回應她的只有空谷的餘音。
宋枝不得不鎮靜下來——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出路,她很有可能會死在這未開化的土地。
最後她也只能沿著前面那條蜿蜒曲折的險路到達對面,這條路風險極大,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會葬身崖谷。
宋枝扶著岩壁慢慢往前踱步,卻一眼不敢往下看,即使腿在發抖,卻依然強撐著,因為她找不到別的路,而天色也慢慢黑下來了。
她只能寄希望於這條路的盡頭那個洞穴可供她棲身,說不定還能讓自己安然度過這個夜晚。
直到進入洞穴,宋枝緊繃的神經才微微放鬆下來,整個人極累極困,甚至還有些許飢餓。
洞穴里很暗很黑,借著月光環視一周,看上去曾有人待過的樣子,岩壁角落還留存著一些灰燼和乾草。
宋枝坐在乾草上靠著牆,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環抱自己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體溫在一點點攀升。
「阿嚏——」
宋枝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一陣寒意一陣熱,她只能縮在牆角聽外面的雨聲。
阿生說的話一遍遍在腦子裡盤旋,腦子不受控制地亂想起來。
什麼叫千日醉蘭的命數跟陸靳野有關,難道千日醉蘭枯了就會導致陸靳野生病嗎?
或者更嚴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陸靳野對她而言變得如此重要了。
或許在她重生後第一面見到的人就是陸靳野開始,又或許是陸靳野對她表達真摯而熱烈的愛,那種毫無保留的付出,讓宋枝覺得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人在真心愛著她。
「簌簌——」
宋枝聽到如此聲音,整個人的神經又緊繃起來,睜大了眼睛望向聲音的來處。
趁著光亮照進洞穴,角落裡一隻食指般粗細的黑紅蜈蚣,正顫抖著觸鬚沿著牆壁慢慢朝她過來,爬行的速度很快,頃刻間便離宋枝就只剩下半米的距離。
看著毒性不低。
宋枝還是頭回瞧見這麼大的蜈蚣,屏住呼吸手裡死死捏著一塊石頭,想著如果那蜈蚣敢過來,她就一石頭擂死它!
因為緊張,宋枝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來,甚至忽略了洞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知蜈蚣不走尋常路,唰一下竟然直接奔著宋枝的面門而來。
宋枝閉著眼揮舞著手裡的石頭,卻沒等來蟲子的襲擊,她睜開眼,卻見一條通體黑色卻帶著紅色斑紋的小蛇,一口將那蜈蚣吞吃入腹。
驚險又刺激。
小蛇吐著信子,眼中泛著清澈的光芒,注視了她半晌,甩了甩蛇尾,最後蜿蜒著身子爬走了。
竟然幫了她?!
宋枝從沒見過這樣通靈性的小動物,尤其是她對蛇的刻板印象還存在殘忍冷血的時候。
入了夜,洞外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只微微靠近洞口,便能感覺到鋪面而來的潮氣。
宋枝頭腦發昏,迷迷糊糊地蜷縮在洞穴的角落,直到她感覺自己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強撐著恢復意識,撫上自己臉頰脖頸是一片滾燙。
她似乎是發燒了,身子沉重,身上的力氣都被抽空,連挪動身體都不能做到。
宋枝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醒來後就安安穩穩回知青所了,果然好奇心害死貓。
說不定屍體爛在這裡都不一定有人會發現。
宋枝喉頭逼仄得根本無法開口,可以感覺自己咽部在發炎變腫,連救命這兩個字都難以喊出。
她想感受一下涼風,所以用盡渾身力氣挪到洞口,雨點打落在她臉上的時候,她竟然覺得腦袋輕鬆了兩分。
宋枝喃喃道:
「救命……陸靳野……」
她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分辨不出男女來,話音落下的瞬間水汽涼意消失,一個高大的黑影立在洞口,俊美的面容隱在陰影之中,叫人分辨不清他的神情,連情緒都隱藏在這雨夜裡。
喜悅,憤怒,難過,心酸交雜在一起。
居高臨下直接擋住了洞口的風雨,讓人難以想像他只是個剛成年不久還稍顯稚嫩的少年人。
隨後,宋枝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青年的嘆息聲在她耳畔響起:
「我不過才離開一天,你就走錯了路,這讓我怎麼放得下心讓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