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那又嘟囔什麼呢?」阮城本來就因為她今天來得晚就不高興,現在看阮荔又是撞別人又是罵人的,更是差點就要站走過來罵她了。
阮荔眼睛往旁邊的男人身上看了一眼,果然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她忽地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哼。」女生提起自己沒法看的裙子往洗漱間走去。
迎面就看見了還站著的阮舒,臉色有些難看,阮荔還想著又是誰要這位大小姐難堪了。
但身上的衣服實在難受,她可不能忍受自己這麼狼狽地吃飯。
「都坐下吧,難得今天聚這麼齊整。」傅楨讓人給傅淮洲和阮荔拿來兩份餐具。
阮舒這才緩緩坐下,想起自己剛剛叫這個男人小叔叔,卻沒被搭理的事情,還有阮荔剛剛那句「沒眼色」,狠狠地戳中了她的痛點。
明明心裡恨得要死,但面上還是和阮城還有傅家眾人笑得溫柔大方。
某個被誤會的人還全然不知,真正被罵的人也臉色不顯。
「看著年紀大,果然耳朵聾。」阮荔一邊拿著傭人遞過來的剪刀在裙子上比劃著名,一邊自言自語著。
剛剛還被陳靜心疼的裙子,「刺啦」一聲,在女生靈活操控的剪刀下,從及腳踝的長裙變成了從小腿斜著往膝蓋上爬的不規則形狀。
「唔,剛剛好。」阮荔把剪刀還給旁邊的傭人,順手把剪下的布料扔進了垃圾桶,不管是墨跡還是雨水的髒污都留在那塊布料上面。
旁邊傭人看向這位阮家小姐的目光有些佩服。
阮荔自己倒是習慣了,她本來就是京大服裝設計的學生,這點動手能力還是有的。
頭髮因為剛剛被傘上的水弄濕貼在身上並不好看,阮荔索性隨手把一頭墨發挽起。
她從洗漱間出去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恢復了一派其樂融融的樣子,她看向擺著餐具的空位置。
還有空位置對面坐著的男人,阮荔微微皺眉。
這樣的家庭宴會裡面,吃飯的排位都是有講究的,想來是因為已經開宴換位置不方便所以男人坐在了她的對面。
但看著一桌子人對他恭敬的樣子,阮荔對他的身份也猜個差不多,能上桌的,她還沒見過的只有那位傳聞中的傅家新掌權人。
阮荔在餐桌前坐下,其他人都沒分個眼神給她。
傅淮洲擦手的動作不經意地頓了一下,女生輕撩裙擺,動作很是優雅,走路間小腿皮膚白得晃眼,似乎和剛剛並不相同。
還有女生本來隨意披在背後的長髮被挽成髮髻,隨意在腦後插了根蝴蝶樣式的銀簪,上面的碎鑽在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露出女生漂亮的肩頸線條。
傅楨清了清嗓子,「正好今天都在,我前幾天還說孩子們都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我們兩家的婚約也時候提上日程了。」
場上有些安靜的不正常,坐在阮城旁邊的周敏示意著自己的老公。
傅阮兩家的婚約京市無人不知,在十幾年前,阮荔被找回來沒多久,傅家老爺子便給自己的孫子傅行川和阮家小姐定下了這門婚事。
但天意弄人,誰能想到十幾年後,阮家居然找回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打破安靜的是餐具和盤子發出的刺耳聲音。
阮舒感受到了眾人投過來的目光,拿著餐具的手指攥緊到泛白,在這種家庭里,吃飯發出聲音是極其不禮貌的行為,但她實在是沒控制住。
她向自己對面坐著的傅行川投過去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那幾分脆弱掌握得剛剛好。
「我覺得不急。」傅行川出聲,打破了剛剛因為餐具聲音帶來的尷尬。
說完眼神還是掃過了坐在阮舒旁邊的女生,神情絲毫沒有變化,好像與她無關一樣,牛排被她切成小塊,很是嬌氣地咬了一小口,緊跟著眉頭微微蹙起,似乎不合口味。
他別開眼,從小到大最看不慣的就是阮荔這種矯揉造作的女人,和其他名媛沒什麼差別。
阮城看向旁邊的兩個女生,一個即使盡力小心還是不免會露出馬腳,一個從容不迫,是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矜貴,本來在家和周敏商量好的婚約換人現在竟然有些難以開口。
「先立業再成家,確實不急。」一直安靜的傅淮洲出聲,「讓他過段時間進傅氏工作。」
傅淮洲記得自己在傅行川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能獨當一面了,而自己這個侄子居然還沒進公司基層歷練過。
「可我還沒畢業呢...」傅行川聲音有些弱,他本來的計劃是大學先和自己的那些朋友們享受人生,再去國外鍍個金,回來直接進家族企業當高層。
早就放下刀叉對著盤子發呆的女生忽地輕笑,一臉無辜地拆著傅行川的台。
「可我記得時家和葉家的那兩位沒畢業就是副總了吧?」阮荔彎著眼睛看向面如菜色的傅行川。
傅淮洲眼神落在對面女生身上,有些意外,他剛剛想說的也是這兩位。
傅行川臉色難看,那兩位和他的小叔叔一樣都是工作狂魔,金融天才,他最怕的就是和這幾位放在一起。
阮荔覺得自己裙子被旁邊人揪了一下,她扭頭看向阮舒。
「人各有志,不能總和別人比較的,你也不要總是逼他。」阮舒說道,一副和事佬的樣子。
果不其然,收到了傅行川仿若知己般的眼神。
阮荔:「...」
如果傅行川的志向不是吃喝玩樂的話,她一定非常支持,但那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不過是故意刺痛一下傅行川脆弱的內心罷了。
阮荔拿起手邊的高腳杯和他示意舉杯了一下,「祝福你嘍」。
傅行川沒半點受到安慰反而更加惱羞成怒,他和阮荔認識這麼些年,每次都覺得自己心裡那點想法被她看透得一乾二淨。
自然也明白她嘲諷的意思。
「那婚事就等認親宴之後再說吧。」阮城提議道,看向一臉看戲的阮荔,「你也少說幾句」。
阮荔不在意地撇撇嘴。
阮舒被找回來之後,雖然京市已經人盡皆知,但一場盛大的認親宴肯定是少不了的。
阮舒聽見這句話,僵硬了一整晚的身體總算放鬆下來,露出點發自內心的笑容來,本想轉頭看看阮荔的表情,結果卻只看見旁邊的女生一隻手托著下巴看向窗外。
阮荔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天氣,她最討厭下雨天了,嘟著嘴轉回頭的時候卻正好撞進了對面男人漆黑的眼神里。
侄子討厭,小叔叔也沒好到哪裡去,阮荔有些不耐煩地邊輕哼邊放下本來交疊而坐的腿。
結果剛放下就覺得自己踩到個什麼東西,不像是地毯的觸感,有些硬,與此同時,男人低聲悶哼了一下。
阮荔試探性地踩了踩,沒記錯的話,她今天穿的是細高跟,被稱之為踩人利器。
傅淮洲總算有了反應,眉眼冷淡,睨著像個小狐狸一樣狡黠的女生。
傅楨和阮城還在聊天,男人的聲音很低沉,應該只有他倆能聽見。
「睚眥必報。」
阮荔微微瞪大眼,皺了下鼻子,回了傅淮洲一個她自認為很兇狠的眼神。
她的小動作被別人看見,傅楨出聲問道,「小荔自己說什麼呢?」
阮荔歪頭,很是乖巧地回答,「剛剛踩到了地毯覺得腳感很軟,和小叔誇獎呢。」
傅淮洲沒拆穿她,只是靜靜看著她表演。
傅楨已經習慣她精靈古怪的樣子,她這性子放在普通家庭或許供養不起,但放在沒有女性小輩的豪門卻是一抹亮色,這也是傅老爺子和夫人選中她成為孫媳的原因。
「喜歡明天我讓人送張新的到你家裡去。」
阮荔瞟了一眼氣質冷沉的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經意地在桌面上扣著,拇指上的玉戒像是代表著無限的權利。
身上的氣壓很是駭人。
她連忙擺手,像是意有所指一樣,「太貴重了,我可不能要。」
不知道說是人還是地毯。
傅行川憋了好久的氣終於找到了機會,揚起下巴看著阮荔,「一張地毯有什麼貴重的,沒見過世面。」
但不知怎麼的,剛說完他就覺得身邊好像有股冷氣,讓人瑟瑟發抖。
傅楨有些無奈,「你倆別一見面就鬥嘴。」
語氣裡面的親昵是順其自然的,阮舒覺得自己就是個局外人,根本融不進去,輕輕攥著身邊自己媽媽的衣服。
阮荔看傅行川還毫無察覺,有些心虛地勸告他,「你自求多福吧。」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隨著晚餐的散場又悄無聲息地結束。
一家人從傅家離開的時候,門口被撞得醜陋的車已經消失,阮荔在進來之前已經讓陳姐和傅淮洲的助理交換了名片,方便談賠償的事情。
雖然她不懂車,但想來一輛車應該也不會比她一套珠寶貴到哪裡去。
阮荔毫無負擔地跟著家裡人走,結果到了阮家今天來的車旁邊才發現不對。
阮舒和周敏坐在後面,根本沒有她的位置,阮荔撐著傘愣住了,以往自然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阮城和周敏也有些尷尬,阮舒掙扎著就要下車,「讓妹妹上車吧。」
本來還有些心虛地周敏直接拉住了要下車的女生,看向站在車門前的阮荔,「小荔,爸爸媽媽還沒來得及換車,你今天來的時候不是開車來的嗎?」
阮城也想起她今天遲到的事,要不來的時候也不會沒有發現座位不對等的問題,他擺擺手說道,「你不是當時鬧著要買那輛車,現在又不想要了?」
阮荔還沒從剛剛的場面中回過神來,以往她都是千嬌百寵,被選擇的第一位,她搖搖頭,「沒有不想要。」
看著已經離開的車尾燈,阮荔覺得雨水沾在皮膚上很是黏膩,讓人覺得心裡不舒服。
「沒有不想要,只是撞車已經不能開了啊。」她自言自語著。
現在叫陳靜開車來接她也不是不行,只是估計那人現在忙著處理廢車的事情,要是現在再回去傅家叫人送她回去,免不了被傅行川嘲笑。
嬌氣又好面子的人就這麼發起了呆。
「傅總,御園那邊已經收拾好了。」秦助理拿著傅淮洲的外套進了正廳。
「今晚不住老宅?」傅楨看他這還要出去的架勢問道。
「嗯,第一天回來和家裡吃個飯。」傅淮洲接過外套就要離開,他一向不喜歡和別人住在一起,回來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我以後也住那邊。」
御園是他的私人房產,也是他當初還在國外時自己競標的第一個項目,後來的項目規劃也都是他親自處理的。
傅楨知道他從小性子清冷,不喜歡和別人住在一起,也就不多留他。
傅淮洲走到正廳門口的時候剛好碰上傭人收拾東西,手裡的髒衣簍裡面被剪下來的裙子顯眼。
上面沾染了已經乾涸的髒污,和裙子布料格格不入,傭人看見他的眼神,主動解釋道,「三爺,這是阮小姐剪下來的衣服,有什麼不對的嗎?」
秦助理也站在傅淮洲旁等著他發話。
「沒什麼。」傅淮洲抬手扣著西裝扣子,想起剛剛進來的時候鏡片被雨水打濕,霧蒙蒙的,看不清眼前事物,自然也沒有看見女生被弄髒的裙子。
一直到坐在餐桌前看見變成不規則的短裙才隱隱有了猜測,結果還沒來得及讓助理去解決,女生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報復他。
傅淮洲邊往外面走,邊抬手示意秦助理,「賠一條還給她。」
秦助理也反應過來這兩位馬上就要變成一家人,有些遲疑,「那車的事情,還要阮小姐賠償嗎?」
畢竟結婚之後就是侄媳婦和小叔叔的關係。
傅淮洲腳步頓了一下,想起剛剛飯桌上眾人的表現,還有女生最後狡猾又記仇的表現,他沒猶豫,「原價賠。」
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家人還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話音剛落,傅淮洲抬眼就看見站在門口路燈下一身白裙子的女生,撐著傘站在雨中,看著很是悽慘。
他腳步未停,秦助理自然也是不敢多看,兩人和女生擦肩而過,就在即將錯身過去的時候——
傅淮洲察覺到自己衣角被人拉住,他順著方向垂眸看過去。
剛剛還一臉狡猾矜貴的女生現在倒是表現得一臉脆弱無辜,可憐巴巴地拽著他的衣服。
「小叔叔,你能送我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