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痛

2024-08-22 23:54:38 作者: 玉寺人
  27痛

  高三的日子基本上只用四個字就可以形容——題海戰術。

  青春期少年少女所有曖昧的躁動,不安,甚至是糾結痛苦,都可以被這四個字追逐著湮沒在大批量複雜的習題里。

  人人都像麻木不仁的活驢,手指和眼睛都被卷子練習冊綁架,拼了命的想抓住高考前的尾巴,卯足了勁兒的學習。

  但就算使勁掙著,時間依舊過的飛快,猶如上了發條一樣。

  渾渾噩噩的,日子到了元宵節,正月十五那天。

  元宵節是春節的收尾,最後一天闔家歡樂的日子,大小也算是個節日。

  學校大發慈悲的取消了晚自習,五點半上完最後一節課,學生們本該都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一般竄出校門,湧入人潮的河流里撒歡……卻都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阻了路。

  白尋音隔著窗子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淅淅瀝瀝的雨夾雪被冷風裹夾著襲來,讓人看著都覺得冷。

  她不禁有些頭疼的秀眉微蹙。

  林瀾是雨季頻繁的城市,十一月份到三月份的冬季卻鮮少下雨。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大家都不會像平時那般隨身帶著雨傘,而是習慣看天氣預報出門,可天氣預報分明說了元宵節是個晴天來著。

  看來也不准,卻害的人怪慘。

  林瀾的雨一下起來就纏纏綿綿沒完沒了,沒帶傘淋雨回家非得感冒不可。

  一時間即便學校里最跳脫的皮猴也沒勇氣衝進去這雪雨交加的冰天雪地,除了零星幾個帶傘的幸運兒,大班學生都被困在了裡面。

  學校特意給取消的晚自習如今看來也沒什麼用處了。

  「啊,真煩死了。」

  阿莫也跟著看向窗外,挽著白尋音的手肘小聲抱怨:「怎麼又下雨了啊,我媽說今天我奶奶他們來家裡了,還囑咐我早點回去呢……」

  「寧書莫。」

  她正絮絮叨叨的說話間,盛聞路過,少年聲音清清冷冷的接過她的話茬,狀似無意的晃了下手中的一把長傘。

  ——他也是少數幾個帶傘來了的『幸運兒』。

  阿莫一愣,有些意外的呆呆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然慢了半拍的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反而是白尋音悄悄推了推她的手臂,阿莫側頭一看,在她一向平靜的眼睛裡讀出了一絲挪喻。

  「啊。」

  阿莫回過神,大大咧咧的少女難得表現出了一絲『羞澀』,遲疑的問:「你是要送我麼?

  我們共撐一把傘?」

  ……

  這丫頭總是有把事情問的尷尬的本領。

  盛聞臉上閃過一絲似是而非的不好意思,只短促的回了兩個字:「順路。」

  阿莫心中瞬間綻放開一堆五顏六色的煙花,眼睛彎了起來——隨後重色輕友的就跟著盛聞走了。

  白尋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微信給正在吱哇亂叫的阿莫回了個[沖鴨]的表情包,便收起了手機,視線重新落在了課桌上的卷子。

  索性雨勢一時半會兒也小不下來,還不如趁機複習一下昨天考的卷子,物理最後一道大題她思路還是有些不明確。

  隔了兩個座位的喻落吟看到這一幕,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放假和放學永遠是能令學生最興奮的詞彙,而阻斷『撒歡』的大雨則更讓人焦躁,但在白尋音身上這些外界的聲音和意外都算不上事兒。

  她就像一個冷靜而精密的儀器一樣,總是走在正確的『偉光正』道路上,在周遭雜亂無章的世界裡近乎冷漠的心無旁騖。

  似乎一切紛紛擾擾,皆與她這小小一隅毫無關聯。

  喻落吟微微眯起狹長的黑眸,看著看著,覺得新鮮極了。

  以前他鮮少有這麼仔仔細細打量小姑娘的時刻,總是直接湊過去光明正大的靠近,不懂什麼叫『距離』觀察。

  現如今……近鄉情怯,只能遠觀,倒也覺得別有趣味。

  喻落吟饒有趣味的想著,修長的大手把玩著書桌里的一把傘,漫不經心。

  旁邊的周新隨注意到他這小動作,莫名其妙的問:「你有傘在這兒等什麼,還不回家?」

  「別管。」

  喻落吟把手裡的傘扔給他:「你先走。」

  周新隨等的就是這句話,毫不客氣的接過來拿著走人。

  等到這貨走了,過來求救的黎淵陸野二人才姍姍來遲,不住的抱怨這鬼天氣。

  喻落吟任由他們兩個在旁邊叨逼叨,充耳不聞,黑眸一直淡淡的看向白尋音的筆直的脊背,側臉……

  目光灼熱的如有實質。

  「這雨他媽的什麼時候才能小點?

  晚自習放了跟沒放一樣,操蛋……喻哥你看啥呢?」

  陸野絮叨到一半,才發現眼前抒發的對象壓根沒看他,目光一直落在不遠處。

  他不由自主的順著看過去,就看到白尋音正微微低頭做題的背影。

  陸野一時間不免覺得有些怪——這倆人是在搞啥呢?

  怎麼在一個教室不說話,反倒眼巴巴的干看著呢?

  他撓了撓頭,粗枝大葉的就過去搭話了:「白尋音,你……」

  結果剛開了個頭,白尋音就把正看著的書本重重的一合,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陸野的話。

  隨後他看著小姑娘動作飛快的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拿著書包就離開了嘈雜鬧嚷的教室,從頭至尾神色冰冷,一個眼神也沒給他。

  陸野此刻的內心堪稱精彩紛呈的瞠目結舌,呆呆的目送白尋音纖瘦的背影離開教室。

  而一直磨蹭不走的喻落吟也『倏』地一下站起身來,追了上去。

  「這,」陸野僵硬的扭轉自己的頭顱,一頭霧水的問身後的黎淵:「我得罪白尋音了麼?」

  「誰知道?」

  黎淵幸災樂禍,但看了一眼窗外不減的雨勢,想著剛剛那兩個人一把傘沒有的就前後沖了出去……他沉吟片刻:「走,跟出去看看。」

  兩個人跟著跑了出去,飛快的下了樓梯跑到教學樓門外。

  隔著一層門玻璃,他們老遠就看到了白尋音和喻落吟一前一後跑出去的畫面。

  冰天雪地里,兩個人仿佛在上演什麼『偶像劇』一樣——喻落吟此人屬實是個漢子,為了耍帥,他愣是不顧這零下幾度的風雨交加,把身上的校服脫下兜頭罩在姑娘的腦袋上,自己就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頃刻間就被打濕,緊緊貼在條理分明的身上。

  陸野和黎淵圍觀的堪稱瞠目結舌。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白尋音似乎並不領這個情,小姑娘一拽校服扔還在喻落吟身上,被雨水打濕的黑髮下白皙的小臉清冷而倔強,抿著唇轉身就跑。

  兩個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所及的視野里,剛剛的畫面顯的尤為不真實。

  「這……」陸野想著白尋音的態度,遲疑的問:「他們是吵架了麼?」

  黎淵沉默不語,半晌後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喻落吟書桌里習慣常備著一把傘,而今天卻刻意用衣服當傘,擺明了是想使『苦肉計』,而目的不是讓女孩心軟就是討她歡心。

  可按照喻落吟和白尋音現如今的關係,他應該不至於再用這些招數了才對啊。

  難不成是……關係破裂了?

  喻落吟黏人的讓白尋音煩躁極了。

  在學校的操場裡她拒絕了他用校服幻化成的『雨傘』,不客氣的扔在他身上轉身就跑,本以為心高氣傲的少年會惱羞成怒,卻沒料想到喻落吟竟然沒皮沒臉的跟了上來。

  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並沒把剛剛脫下的校服穿回去,就穿著一件濕透的白襯衫在她眼前晃悠,看著就冷。

  而喻落吟的黑髮也已經濕透了,和自己一樣。

  白尋音全身都猶如置身冰窖,漠然的別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傻子,你不冷啊?」

  喻落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黏人,不依不饒的跟著,執著的把自己護在懷裡的校服披在女孩身上:「先穿著點。」

  白尋音煩躁的扯下來摔在地上——藍白色的校服瞬間沾染上污痕。

  「我他媽就兩件校服,現在不知道怎麼還就剩一件了,你還給我摔?」

  喻落吟哭笑不得,冷雨里苦中作樂:「白尋音,你能有點同情心麼?」


  他故意賣慘,凍的蒼白的臉上黑眸眼巴巴的看著她。

  白尋音內心閃過『可笑』兩個字。

  罪魁禍首,卻在控訴著她沒有同情心了。

  唇角微微牽起一個諷刺的弧度,白尋音繞開他,迅速的跑向公交車站。

  大雨天沒辦法騎自行車,只能坐公交車。

  車站密密麻麻的擠著避雨的人群,像是熙熙攘攘的鴿子籠,然而真正上車的沒有幾個。

  白尋音跑過去的時候正巧要坐的『108路』到站,她靈巧迅速的跳了上去,速度快到如果不是喻落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幾乎捕捉不到的程度。

  他眼睛被雨水打的生疼,抿唇二話不說的跟了上去。

  只是進入空曠的車裡卻遭了難——少爺坐公交車的次數比野生動物都珍稀,身上沒有零錢,一時之間尷尬無措的站在了原地。

  喻落吟眼睛不自覺的順著白尋音纖細的身影走,小姑娘只漠然的站在床邊,瞧都不瞧這邊一眼。

  他一瞬間胸腔鼓譟著數不清的寒風,第一次感知到了什麼叫眾目睽睽之下的狼狽。

  兩塊錢難倒英雄漢……他就是沒有能坐公交車的兩塊錢,喻落吟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可大抵是臉能當飯吃在這個時候也起了作用,旁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胖阿姨見著喻落吟長的俊氣,又一身濕淋淋的可憐巴巴,登時發揮了中老年婦女的特質——母愛泛濫。

  「哎呦,這小伙子怎麼淋成這樣啊?

  沒帶錢坐車是麼?」

  胖阿姨不捨得喻落吟在下車受罪,拿出兩塊錢硬幣,壕氣的投擲在錢筒里:「阿姨幫你付。」

  喻落吟破碎的目光緩緩的重新凝聚,他慢慢的微笑起來,無比溫柔的說:「謝謝阿姨。」

  他堅持用手機微信給阿姨掃了五塊錢過去,才踏著公交車裡一地淺淺的積水走到窗邊。

  如影隨形的站到了白尋音旁邊。

  修長的手指握住公交車上沾滿了水汽的扶手杆,登時覺得一手冰涼。

  喻落吟視線不自覺的落在旁邊那根扶手杆上,白尋音纖細的手指蒼白,指尖隱約泛著紅,正緊緊抓著。

  他白尋音家裡在哪兒,離學校不遠,大概也就……兩三站的時間?

  他們也許只能近距離的和平這短暫的兩三站時間,寂靜無聲。

  白尋音視線微垂,無焦距的看著窗外迅速掠過的聲聲色色——玻璃窗上覆著的全是霧氣,也看不清楚。

  只是喻落吟在身邊,似乎空氣里都透著煎熬的氣息,好容易捱到了自己下車的站點名稱,白尋音順著人群下了車。

  可她沒想到喻落吟依然會跟了下來。

  今天的他,似乎黏人到了一定的程度,令空氣都焦灼了起來。

  白尋音被人從背後拉住手腕,不耐煩的回過頭,就對上喻落吟仿佛凝聚著烈火冰河一樣的雙眼。

  像是有一抹炙熱到不可言說的東西在他心裡燒,可少年清雋的臉部線條卻冷凝著蒼白。

  「白尋音。」

  喻落吟開了口,被雨水浸透的嗓子清冽又沙啞:「給我一句話的時間。」

  白尋音抿唇不說話,只是掙開了他抓著自己的手。

  好在喻落吟並沒有用上禁錮的力道,否則男生的力量,女生無力掙脫。

  林瀾這場已經長達兩個小時的大雨依舊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我不想讓你感冒,長話短說。」

  喻落吟頓了一下,黑眸定定的看著她。

  短暫的寂靜後,他像是痛下決心的說:「我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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