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痛

2024-08-22 23:54:38 作者: 玉寺人
  29痛

  喻落吟現在是睡著,還是清醒了?

  白尋音心頭狂跳,忙不迭的從他大手的掣肘里掙開自己的手腕——好在喻落吟現在昏昏沉沉狀態虛弱,一下子就掙開了。

  她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走人,可靠在床頭的少年眼神清澈虛弱又無助,像是一層膠水,硬生生的把她的腳黏在了原地。

  喻落吟還在背後迷迷糊糊的叫:「別走,我冷……」

  心口就像是有一塊生冷的鐵,被人兜頭澆了一貫的熱水,瞬間冰火兩重天。

  白尋音閉了閉眼,承認她是有點心軟了。

  倒不是因為是喻落吟才會心軟,換成班級里任何一個認識的同學病懨懨的躺在這裡,她都不會一走了之。

  反而是因為現在這人就是喻落吟,她才會這般猶豫不決。

  不斷的這麼說服著自己,白尋音深呼吸一口氣。

  然後她直起身子,轉頭離開這個房間。

  靠在床頭的少年半眯著的眼睛漸漸睜開,眼看著少女纖細的背影離開這逼仄的臥室,黑眸里隱約的光不斷變的晦澀,下沉。

  眼底像是凝聚了一塊沉冷的冰,周身寒風呼嘯。

  喻落吟感覺自己就在這『冰天雪地』里不斷的下墜,他有些自嘲的輕笑了一聲。

  小姑娘真是心狠啊,他雖然是裝的,但裝成了這個樣子……白尋音都能說走就走,看起來毫不留情。

  直到現在,他仿佛才能稍微理解一點白尋音的心情——原來你在乎的,放在心裡的人,隨便一舉一動都能令人如墜地獄。

  就像白尋音一個簡單離開的動作。

  而他之前所說過的那些『賭約』的混帳話,想必白尋音聽到的時候,心情就和他現在差不多吧?

  造成的『創傷』,並不像他設想的那樣容易修復解決,沒那麼輕鬆。

  愛說謊的小男孩鼻子會變長,喻落吟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生病了。

  就像他裝的那樣一語成讖,頭疼欲裂,昏昏沉沉。

  喻落吟手臂茫然機械的伸向床頭,想給自己夠一片藥吃上,手指正胡亂的摩挲,耳邊卻敏銳的聽到一陣腳步聲——

  臥室外漸漸走近的輕巧聲音。

  意識到了什麼,喻落吟一愣,剛剛墜入深淵的心臟不知道哪兒猛然亮了一下。

  他飛快的把手收了回來,又把自己擺成剛剛『奄奄一息』的姿勢。

  只屬於白尋音身上的獨特馨香由遠及近——不像是香水,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沐浴乳或是洗髮水,之前喻落吟就曾經聞到過,並且沉迷於這種味道。

  隨後額頭上覆上一層冰冰涼的毛巾,原來她剛剛出去是弄這個了。

  少女柔軟的指腹不經意間划過他的額頭眼角,喻落吟心裡湧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感覺陌生到……他恍若生平第一次感受,竟說不明白是什麼滋味,總之很珍惜。

  其實喻落吟是早產兒,七歲之前身體並不好,時常生病。

  可喻遠和顧苑都是個頂個的大忙人,三十歲左右又正處於事業上升期,誰也沒時間照顧他。

  在喻落吟的記憶里,兒時的每一次生病,都是在偌大的別墅里寬闊軟塌上躺著,人來人往的私人醫生,傭人,冷冰冰的針頭,儀器……

  對比起來,一塊濕毛巾是這麼的樸實無華,卻是他從來沒感覺到的溫暖。

  喻落吟真的沒想到,第一次沒有金錢的僱傭關係卻能照顧他的人是白尋音。

  陌生的情緒在胸口滋生,他竭力遏制著睫毛顫動的衝動。

  半晌直等到白尋音腳步輕輕離去,臥室的門『咔噠』一聲被關上,喻落吟方才睜開了眼。

  在胸腔中凝結哽住的那口氣緩緩的吐了出來。

  出於『想和好』的目的利用一個好姑娘的同情心……到底對不對?

  喻落吟感覺自己隱約在一條非常危險的界線上來回跳躍,心緒起伏極了。

  安靜的臥室里只有自己淺淺的呼吸,不一會兒,屋外廚房傳來爐具打火的聲音。

  白尋音竟然還沒走,在廚房不知道做什麼。

  喻落吟閉起眼睛,靜靜的在腦中幻想勾勒著她大概會做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困意在這靜謐柔和的氣氛中襲來,喻落吟才聽到爐具關火,屋外大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

  這次白尋音是真的走了。

  喻落吟忽然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空落落,這種感覺讓本來繾綣縈繞的困意全跑了走,腦子裡又恢復了一片澄明,四肢卻慵懶乏力的厲害。

  就著這麼一個半身不遂的姿勢,喻落吟想著去看看白尋音在廚房弄了些什麼,強撐著疲乏的身子站了起來。

  修長的少年身影高瘦,卻懶的要死,踩著一雙脫鞋磨磨蹭蹭的挪向臥室外。

  結果不用到廚房,窗明几淨的偌大客廳里,餐桌上擺著一隻砂鍋,旁邊一對精巧的碗筷,在這『生冷肅穆』的環境中平添了幾分煙火氣,似乎把鋒芒都柔和了。

  喻落吟一怔,幾秒後才走過去,修長的手指捏著砂鍋蓋掀開——裡面是一鍋清淡的小米粥。

  掀開的一剎那,只屬於熱粥獨特的清香米味撲鼻。

  仿佛把眼睛都給溫潤了似的。

  喻落吟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在凳子腿摩擦地磚的『咯吱』聲里,他不合時宜的想起來一件事。

  自己大概有十幾年沒吃過小米粥這麼『平平無奇』的東西了。

  喻家主宅里沒有小米,所有人都不吃,這房子是他自己偷摸租的,黎淵他們偶爾會過來蹭著住買些東西——想必這小米就是他們買的。

  喻落吟記得自己只有在很小很小,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吧,去郊區的爺爺奶奶家裡時吃過一回小米粥。

  老年人了,養生,都愛吃這清淡的東西。

  可小孩子不喜歡,喻落吟都不記得當時吃著是什麼滋味了,也可能根本就沒什麼滋味。

  可這次吃了……卻覺得挺好吃的。

  小米煮的軟糯開花,放的溫了順著食管就到了胃裡,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溫暖了一通。

  而白尋音不知道是不是在裡面加了一勺白糖,還隱約有點甜絲絲的味道——打破了喻落吟對之前小米粥的認知。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從此以後喻落吟就固執的認為生病的人應該吃小米粥。

  逐漸竟養成了一個習慣了。

  從昨晚到現在沒吃過什麼東西,清淡的小米粥都激的胃口大開,喻落吟把一砂鍋的粥幹了個底朝天,收拾東西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

  白尋音還會關心他,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的。

  第二天喻落吟就原地滿血復活,元氣滿滿的回去上學。

  一路經過各位同學以及老師的『親切』問候,回到班級里直感覺像脫了一層皮——不過幸好白尋音在,見到了眼睛就治癒到了。

  喻落吟視線毫不收斂的看了過去,貪婪的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全程就他一個人上演獨角戲,人家白尋音壓根不理他,反倒是旁邊的寧書莫忍不住遞了好幾個鄙視的白眼過來。

  喻落吟不氣餒,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他路過白尋音課桌的時候把練習冊和筆記本放在了她桌子的左上角。

  放完就走,毫不逾越。

  「我說你差不多得了。」

  周新隨看他這裝大尾巴狼的樣子就忍不住冷冷的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推了下眼鏡:「哥們兒給你一句忠告,一個謊言需要用一百個來圓,你要是真想挽回什麼,趁早別繼續用騙人的這種方式了。」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也是覺得喻落吟不厚道極了。

  周新隨平日裡冷漠寡言,卻長了一顆七巧玲瓏心,喻落吟一點也不意外他大概猜到了他和白尋音之間發生了什麼——一大堆的有跡可循,在猜不到也是傻子了。

  只是感情上的事情,別人所有的建議都只能算作『箴言』而已。

  喻落吟『嗯』了聲,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轉著筆,卻也在思考周新隨的話。

  一個謊言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可他現在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個謊了。

  大的,小的,為了討人喜歡的,自認無傷大雅的……

  怎麼這麼煩呢?

  短暫的周日半天假期過去後,高三學生周一就迎來了第一次模擬考試。

  全方位的模擬高考節奏,不單單是答題期間,甚至是到學校踩點,時間把控,氛圍營造都無懈可擊。


  兩天考試下來,每個學生都感覺全身心被扒了一層皮一樣,累的厲害。

  然而往往越累就越能激發人身體裡的『無限潛能』,三中模擬到位,還模擬了高考之後的放假——雖然只有小半天。

  不少學生經歷了這個大考試之後反倒放鬆了不少,有一部分男生也不回家,直接不嫌累的相約在操場籃球場。

  高三的球打一場少一場,這基本上就是『最後的狂歡』,幾個班級一拍幾個,當即就把這小小的放鬆籃球賽擴散成了一場熱熱鬧鬧的『比賽』。

  但凡是沒來得及離開學校的學生,聽說了都去圍觀了。

  就連陪著白尋音一起對分的阿莫聽說了之後,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籃球賽?

  這個時候了還弄比賽,可真有興致。」

  她忍不住笑,邊說邊推了推白尋音的手臂:「剛剛劉語芙說就在學校操場,連老師都過去看熱鬧了,咱們也去看看唄。」

  白尋音對籃球毫無興趣,冷漠的搖了搖頭。

  「……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子,眼睛都快鑽進卷子裡去了!」

  阿莫抓狂,不依不饒的扯著她撒嬌:「去嘛去嘛!我想去看!萬一我們家盛聞也上場呢!」

  盛聞?

  瘦的感覺一碰他就要散架子的盛聞?

  白尋音抬眼默默的看了一眼捧臉幻想的阿莫,是真的不好意思打擊她。

  可惜阿莫讀不出來她『內涵』的眼神,興致勃勃的過來拉她:「走走走,去看熱鬧!我最喜歡看男生穿著校服打籃球了!」

  這大概是阿莫某種呼之欲出的少女心?

  白尋音沒得辦法,只好在阿莫急切的催促下收拾了桌上的東西陪她去看。

  兩個少女纖細的背影慢了半拍的跑向操場,等到了籃球場周圍的台階上找座位時,都已經人滿為患了,一水兒穿著校服的學生人頭攢動。

  兩個人找不到什麼空位置坐下,只好站在旁邊和一群自告奮勇組成拉拉隊的女生擠著看——令白尋音比較尷尬的是拉拉隊裡還有盛初苒,兩個人無意中對視了一秒鐘,就心照不宣的移開了眼。

  自從分班了之後,盛初苒就沒怎麼再找過自己麻煩。

  現如今她來當拉拉隊員……估計是因為打籃球的學生里有喻落吟吧?

  並非是她可以想看,而是喻落吟自身太過耀眼,哪怕在亂糟糟的人群中也是鶴立雞群,讓人雙眸一掃就不自覺留意到他的存在。

  而令白尋音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一個『熟人』。

  同喻落吟所在的A隊對打的B隊領頭人是二班的李川蘊,他個子很高,身形修長,在不遠處躍躍欲試的轉著手中的籃球。

  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在白尋音看過去的時候李川蘊也恰好抬頭看向這邊,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愣了一下。

  隨後李川蘊拍著手中的籃球就跑了過來。

  「白尋音,你、你也喜歡看籃球啊?」

  男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因為別的,白淨的臉上紅了一大片,在高大俊朗的形象上還有了一絲『嬌憨』,邊撓頭邊惴惴不安的同白尋音搭話:「好久沒見了。」

  白尋音對他笑了一下。

  其實都是一個學校沒事怎麼會好久見不到呢,只是高一的時候她把人拒絕的太乾脆決絕,李川蘊臉上掛不住,不自覺的就一直避著罷了。

  只是一見到柔和纖細的少女,依然是止不住的怦然心動。

  李川蘊突然感覺四肢百骸多了一股無窮的『勁兒』,他信心滿滿的說:「白尋音,你注意看,我三分打的可好了……你能給我加個油麼?」

  最後一句話,他問的遲疑,顯然是不好意思。

  白尋音愣了一下,隨後在旁邊阿莫瘋狂的暗中鼓搗里,僵硬的對李川蘊豎了個大拇指,權當加油。

  人家都這麼直白的問了,在拒絕未免顯得太無情。

  只是這『親密』的互動落在不遠處喻落吟的眼裡,就顯的刺眼極了。

  從白尋音過來喻落吟就察覺到了,過後眼睛就沒離開過她身上,可這幾分鐘了,眼看著她和李川蘊『有說有笑』,眼神卻愣是沒往這邊飄一下。

  夠狠的。

  喻落吟黑眸陰鷙,修長的手指不自覺的捏緊了手中的水瓶——剛剛不知道水遞過來的,被他這麼捏的直接壯烈犧牲,水珠順著他的指尖順延滴落到地上。

  「喲,那不是李川蘊麼?」

  陸野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攀著喻落吟的肩膀看戲點評:「他就是據說高一追了白尋音兩個月還沒追到手那個吧?

  看來這還是賊心未死?」

  喻落吟肩膀微動,抖掉陸野攀著他的手,聲音清冷的就兩個字:「妄想。」

  而後在陸野詫異的眼神中問:「他打什麼位置?」

  「呃。」

  陸野想了想,不確定的回答:「好像是三分?」

  「好。」

  喻落吟冷笑,修長的指尖轉著籃球:「一會兒就攔著他。」

  陸野:「……」

  他打後衛!

  十分鐘後,籃球賽開始。

  李川蘊存了在白尋音面前『顯擺』的心思,接球傳球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靈敏,卯足了勁兒就像投幾個帥氣的三分球引起全場的尖叫——但不知怎麼的,A隊的那兩個後衛就奔著他一個人攔截,他一拿球,瞬間就有兩個人圍上來。

  激烈身體碰撞中一絲空當都找不到,甭說投球了,李川蘊拿球不過三秒鐘就不得不傳球。

  而B隊和A隊那幾個人實力上有著不小的差距,除了他以外傳球基本被斷。

  斷下的球就被一雙修長白皙的大手搶走,喻落吟額前碎發微濕,神色冷傲的站在李川蘊本該站在的位置上,進行著他本來幻想的畫面——

  少年微微跳起,手肘一動,籃球在三分界外被穩穩的送入籃筐中!

  周圍登時響起了一陣瘋狂的尖叫喝彩聲,震耳欲聾。

  喻落吟輕笑了一聲,黑眸不客氣的看向李川蘊,眼底閃著冷傲和邪肆的光,有些挑釁的瞧了一眼就挪開。

  李川蘊一愣,心口登時火燒火燎。

  他脾氣本來就不算好,體育場上又是最能撩撥熱血的存在——尤其是在感受到了對方的敵意和刻意針對後。

  半場休息時,李川蘊不禁想了想自己哪裡得罪過這個喻落吟了,微紅的眸子不自覺的就跟著他的身影轉,直到發現喻落吟一直盯著白尋音的方向。

  他一愣,瞬間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隨後手心就更癢了,怪不得……

  下半場,李川蘊跟喻落吟幾乎兩個人在球場上就較上勁了。

  兩道高瘦的身影死盯著對方不放,幾乎項在了一起,空氣中仿佛都摩擦出了味,大冷天裡覆上一層汗津津。

  在場的其餘隊員都感覺出來不對勁兒了,打球的動作不自覺放緩,視線亂飄。

  又好事兒的故意把籃球傳向李川蘊的方向,後者眼裡一半是球,另一半全是喻落吟同時伸過去的手,不自覺的就用身體頂撞過去——

  然而喻落吟非但沒躲,反而還刻意的『迎合』了一下。

  李川蘊瞳孔迅速的收縮了一下!

  誰也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電光火石間,『砰』的一聲,喻落吟就被李川蘊撞到了地上。

  打球的男生都熱的脫下校服外套穿短袖,這麼極具衝擊力的一下,喻落吟不得不用手臂蹭地支著身子保持平衡,瞬間感覺火辣辣的疼。

  「啊——!」

  周圍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里,少年皺著眉頭半蹲在地上,修長的大手摁著自己的手臂,血珠從指縫滲了出來,沿著指尖滴滴噠噠的流,刺眼極了。

  而喻落吟低著頭,唇角不易察覺的抬了抬。

  李川蘊在周圍一片斥責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中,腦子『嗡』了聲,幾乎就要氣的背過氣去。

  剛剛那個情況別人是看不清楚,但只有他知道喻落吟是故意借著他收不住的力氣『碰瓷』的。

  球場上肢體碰撞是常有的事情,但自己剛才絕對沒有故意傷人,是喻落吟刻意為之!

  「喻落吟!」

  盛初苒連忙撲了過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都急的微紅,覆著一層水光:「你怎麼樣啊?

  出了這麼多血疼不疼啊?

  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喻落吟長長的睫毛顫了下,抬起眼睛看她:「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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