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症
忘記是自由的一種形式。
從白尋音家裡告辭後喻落吟開車路過時代廣場時,還是忍不住去了之前路過的那家珠寶店。
在售貨員熱情洋溢的聲音中喻落吟心無旁騖,銳利的眸子很快的掃過櫃檯下一排排令人目眩的戒指,最後停留在左下方一款。
「這個。」
喻落吟指了指,聲音淡淡:「拿出來看看。」
「哎呀,先生您可真有眼光呢。」
難得在珠寶店見到男士『單獨』過來,還是這種仿佛比明星還耀眼的男人,售貨員感覺自己心臟都有些控制不住的亂跳——只可惜,喻落吟挑的是女戒。
看來是給女朋友來挑戒指的。
「這是今年最新的設計款,款式簡潔大方,中間一排細鑽點綴比一顆大鑽顯的要精緻很多哦。」
售貨員興致勃勃的介紹著:「這款我們還有男款呢,是經典的情侶戒。」
情侶戒?
喻落吟眉頭微動,當即拿出卡推過去:「兩個都拿著。」
在售貨員驚喜的聲音中,他報出了白尋音中指的尺寸,那是之前在走廊里握著女人纖細柔軟的手時偷偷量的。
至於無名指,他暫時不用去考慮,反正小姑娘也不會接受。
「先生,您是買來給您女朋友求婚的麼?」
開好了兩個戒指的單子,售貨員包著的時候笑道:「其實這對戒指平常帶好一些,如果是求婚的話,我建議您買一個鑽石比較大的呢。」
畢竟沒有女人能抗拒的了鑽石的誘惑。
可喻落吟仔細一想想,覺得對於白尋音來說,鑽石可能還比不上電石……
電石還能做實驗呢。
喻落吟忍不住被自己的腦洞逗笑了,清雋的眉眼含著笑意舒朗的模樣猶如霽月清風,看的售貨員不自覺的倒吸涼氣。
她感覺今天不菲的業績都沒有欣賞美顏來的痛快。
擁有這樣的臉,就是一個行走的『人間印鈔機』啊。
只是印鈔機暫時沒有買大鑽戒的打算。
付完帳,喻落吟就微微頷首離開了。
權當做沒看見一屋子驚艷愛慕的『目送』。
喻落吟目前想的只有一件事。
怎麼著也得找個機會,把這戒指套在白尋音的手指上。
周末喻落吟加班,白尋音難得休息不用被他纏著,就應了季慧穎的要求把阿莫叫到家裡吃飯。
由於阿莫工作的特殊性,中老年人一般都十分犯忌諱,她來了之後季慧穎讓她洗了好幾遍手。
「阿姨這潔癖越來越嚴重了哈。」
直到阿莫快把手洗禿嚕皮了才過來跟白尋音玩,委委屈屈:「不洗手都不讓人抱抱。」
「你天天跟屍體打交道。」
白尋音淡淡的說:「她當然覺得不安全。」
「切,你還說我呢,你不也整天在實驗室和那些有毒氣體打交道。」
入行一年多阿莫就完全適應了,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還說我。」
白尋音:「所以我媽一視同仁,我也每天都得洗好幾遍手。」
……
阿莫無語,眼神一掃就很快捕捉到喻落吟送的那一大堆東西,在看到最上面那個檀香木盒子裡一串珠圓玉潤的珍珠項鍊時,忍不住『嘖嘖』起來。
「這珍珠是卓鼎軒的吧,喻落吟果然有錢。」
白尋音沒說話,垂眸看著面前的紙,視線不易察覺的空洞。
「買這麼多東西,應該算是正式見家長了?
你倆這速度蠻快。」
阿莫打量了一圈,好奇的問:「阿姨對他的印象怎麼樣?」
白尋音沉默半晌,才慢吞吞的說:「挺好的。」
實際上,季慧穎是非常滿意。
這幾天喻落吟時不時的就過來,美名其曰是想在季慧穎回古鎮之前多陪阿姨幾天,幾乎把季慧穎哄的眉開眼笑,心裡已經把他當未來女婿看待了。
也幸虧喻落吟在醫院工作比較忙,若是不忙,他簡直恨不得一日三餐過來報導。
只是越是這樣,白尋音心下就越是莫名的焦躁。
可能就像阿莫所說,他們太快了,剛剛在一起不久就碰巧趕上季慧穎過來,還偏偏……偏偏她心思敏銳,能感覺到這幾天喻落吟似乎有些『躁動』。
就像他那天『無意』提起過的戒指。
實際上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終究是能看的出來的。
說實在話,白尋音有點怕『更進一步』。
在感情上她一向不是個有勇氣的人,只覺得現在這樣的舒適圈挺好的。
奈何看在長輩的眼睛裡,女生二十四就不年輕了,需要『著急』了,季慧穎對於她和喻落吟這一段感情很看好,自然就會諄諄囑咐著白尋音要多關心人家一些。
「落吟今天值晚班吧?」
吃飯的時候,季慧穎一面給阿莫夾菜,一面不忘叮囑白尋音:「一會兒我給你用盒飯裝點菜,你給他送過去吧。」
白尋音喝湯的勺子一頓,聲音波瀾不驚:「他們單位有工作餐。」
「工作餐怎麼能跟家裡做的飯比啊。」
季慧穎忍不住笑了:「再說了,落吟不是喜歡我做的菜麼?」
「對對對。」
阿莫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的拍馬屁:「阿姨做的飯最好吃!」
白尋音忍不住睨了這個二百五一眼。
其實拒絕的話堆在舌尖,理由也有很多,例如視頻會議,論文收尾等等……季慧穎總不會強迫她的。
但腦子裡莫名浮現喻落吟窩在無人的醫院辦公室里啃黃瓜的場面,和他之前在車裡說『我知道你疼我的』,白尋音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好吧。
白尋音答應了下來。
正好送飯可以蹭阿莫的車,白尋音換下家居服,又換上了萬年不變的T恤牛仔褲,頭髮隨意的紮成丸子頭下的小臉巴掌大,白淨稚嫩。
寬鬆的oversize卡其色短袖看不清窈窕曼妙的身材,只讓人覺得她像是一個高中生。
阿莫見她這幅打扮,就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
「本來我也是個娃娃臉。」
她一本正經的說:「但現在我感覺跟你走一起得有人說我年紀大,白尋音,你別裝嫩行不行。」
……
白尋音直接無視她的話,踩上了萬年不變的白色帆布鞋:「我都是這些衣服。」
直到下了樓,阿莫還在絮絮叨叨的說她不應該打扮的這麼幼齒,應該成熟一些巴拉巴拉的。
白尋音笑了笑,不以為然——比起那些成熟美麗但渾身束縛的衣服,對於她來說寬鬆最重要。
晚上八點多鐘的醫院裡沒什麼人,比之白天的熙熙攘攘極為冷清,恆溫的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白尋音帆布鞋踩在地磚上,幾乎是寂靜無聲,她轉了幾個彎,熟門熟路的找去了喻落吟的辦公室。
畢竟之前也來過兩次。
雖然一個辦公室里往往只留一個值班醫生,但白尋音在進去之前還是敲了敲門,規規矩矩的三聲。
可清脆的敲門聲全都成了背景音,沒人應。
難不成喻落吟不在?
白尋音微微蹙眉,試探著擰了一下門把手——門沒鎖,裡面卻空落落的沒人影,白尋音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著喻落吟的手機還有未吃完的半盒飯,估計著他剛剛應該是吃到一半就急忙出去了。
她轉身關上門,走過去看了看飯盒裡的菜色。
唔,一葷兩素,倒是算健康,就是的確如季慧穎所說,工作餐沒辦法和家裡的菜相提並論。
還真是個小可憐呢。
白尋音把提著的飯盒放到桌上,順便動手把這樸素的盒飯收拾掉,正規整的時候,喻落吟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她無意間掃了一眼,目光卻是一頓,稍稍眯了迷。
剛剛的閃動倒沒什麼,是無用的app消息推送,只是……只是喻落吟這手機的桌面看著卻很是熟悉。
白尋音拿起來仔細瞧了瞧。
她纖細的手指滑動刪除了剛剛推送的垃圾信息,整個屏保躍然於眼前。
畫面入眼是一顆恍若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樹,少年拍攝的角度是仰拍,浮動的微光穿過樹葉,洋洋灑灑的落在正坐在大樹樹幹上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和田間融為一體的碎花裙子,鵝黃色澤襯托的皮膚奶白,她裙子挽到腿彎,露著兩條白皙筆直的小腿坐在樹上晃蕩。
由下至上拍的角度正好捕捉到她仰頭微笑。
整張照片的構圖畫面意境使然,陽光,古樹,生機勃勃的感覺迎面而來,坐在樹上的少女只是很小的一隅,也只露了很少的一角側臉,其實看不分明長什麼模樣。
但白尋音總不會認不出這女孩是自己。
六年前的自己,還是蠻愛穿裙子的。
在古鎮裡她有很多外婆給做的旗袍,碎花裙子,布料柔軟而舒適,白尋音曾經穿著走過古鎮的每一次。
當然包括她帶喻落吟去爬山爬樹看星星的那次。
現在回憶起來,依稀記得她的確是在喻落吟錯愕的目光中爬上了樹,而那傢伙在下面給她拍了一張照片。
就是她已經忘了很久了。
原來喻落吟一直用來當桌面、
照片最下方,上還被人用凌厲瀟灑的字跡寫了一句話——
[記憶是相會的一種形式,忘記是自由的一種形式。
]
這是紀伯倫的詩,下面那句『回應』才頗有喻落吟的風格:[可我他媽的就是忘不了。
]
白尋音忍不住笑了笑,唇角一向平靜的笑意里這次卻有幾分苦澀。
她明白喻落吟的作為——既然忘不了,就乾脆當做桌面,天天看著。
每看一遍,自身就痛徹心扉了一遍。
她喜歡這種熾熱愛意包圍的感覺,卻又唯恐被灼傷。
喻落吟還真的是她的冤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