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症

2024-08-22 23:54:52 作者: 玉寺人
  77症

  喻家每月十五都有一場家族聚餐,上頭的老爺子要求的,其美名曰是『以和為貴』。

  甭管生意做的多大,位置爬得多高,也不能忘了家裡人。

  雖然不知道是做給外人看還是怎麼樣,但因為這『每月一次』,喻家這個家族的關係,比之其他勾心纏鬥的名門望族的確是要好一些的。

  可能是因為從上到下從老輩到小輩,每個人都非常有『出息』的緣故吧。

  八月十五號這天,喻落吟把白尋音帶回去了。

  比起大哥喻時欽時不時的就會帶著名媛小姐回去,喻落吟作為喻家的另一個男丁卻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回家,所以一進門,就引起了高度重視。

  甚至於早就已經退位的喻老爺子喻千梟聽說喻落吟今天會帶著姑娘來,都難得的露面了。

  他挽著喻老夫人坐在主位,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少皺紋的痕跡,卻無法磨損那雙鷹隼一般的眸子。

  喻千梟一生中見過的人數不勝數,經歷過的大風大浪比如今這些小輩吃的飯還多。

  什麼人是什麼德行,老爺子眼睛一掃就能看的七七八八,多半人對上他不怒自威的視線,下意識的就會汗毛倒豎。

  可喻千梟卻發現喻落吟帶來的女人不卑不亢。

  因為要出席『家宴』,白尋音打扮的很得體,一身高腰復古的削肩禮服,煙粉色的顏色端莊雅致,剪裁凹凸有致。

  她基本上穿的正式一些的時候,都是同喻落吟出入各種場合。

  只是雖然不大習慣,卻也並不侷促。

  白尋音對上喻千梟的視線,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平靜的打招呼。

  就好像她只是來做客,拜訪,面對無數人想要擲千金攀關係的老人,態度不緊張也不諂媚。

  喻千梟眼底不禁掠過一絲淡淡的欣賞,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的用餐。

  他在,喻家飯桌上一向安靜,沒人敢說話。

  喻時恬席位在末端,隔著不少人有些擔憂的瞧了瞧白尋音,便趁著沒人注意在桌下悄悄給她發信息。

  白尋音手機就放在手邊,屏幕亮起彈出一條:[姐姐自求多福,爺爺超可怕的。

  ]

  呵,果然是小孩子。

  白尋音忍不住笑了笑,不以為然。

  一個人只有心虛的時候才會恐懼,畏怕另一個人。

  而她心安理得,是處於『同等關係』過來拜訪她男朋友家裡人而已,僅此而已,自然就沒什麼好緊張的。

  一頓頗為沉悶的午餐快結束的時候,喻落吟才悠悠的開了口:「爺爺,您今天怎麼想起來過來了?」

  喻家的小輩里,也只有他從小敢在老爺子鬍鬚上拔毛,皮慣了。

  「你說呢?」

  喻千梟也終於開了口,隨著他說話聲周圍緊繃的氣氛稍稍鬆懈了不少,他也並不在意,用手絹擦了擦嘴角睨了喻落吟一眼——

  「你小子第一次給我帶孫媳婦回來,我能不來看看?」

  喻千梟不開口則以,一開口驚人,『孫媳婦』這樣的用詞直接說出來,在座的人都微微吃了一驚。

  他這一來表明了自己對喻落吟的重視,二來是對白尋音的肯定。

  「爺爺,您可真會往我臉上貼金。」

  喻落吟忍不住笑,桌下修長的大手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旁邊姑娘纖細的手指玩:「我還沒求婚成功呢。」

  事實上,他還沒敢求婚呢。

  誰知道這老頭就這麼沒羞沒臊的說了出來。

  「哦?」

  喻千梟銳利的視線投向白尋音,看著女孩清麗絕倫的臉,他儘量溫和:「姑娘是對我這沒用的孫子不滿意?」

  白尋音握著酒杯的手指一頓,而後放下擦了擦唇,才抬起頭來不躲不閃的迎著喻千梟的視線。

  「暫時還不想結婚的理由有很多,年紀尚輕,想多專注於工作,想再多了解對方一些……」白尋音笑了笑,話鋒一轉:「但唯獨沒有對喻落吟的不滿意,我喜歡這『沒用』的醫生,老爺子您何必妄自菲薄呢。」

  她顯然是不滿於喻千梟剛剛說的『沒用』二字,語氣溫軟客氣卻不動聲色的反擊了一通。


  喻落吟在旁聽著,十分受用的笑了起來——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十足的吃軟飯的!

  喻千梟恨鐵不成鋼的睨了他一眼。

  他已經看出自己這孫子被眼前這個厲害的姑娘拿捏得明明白白,卻也不禁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他可以讓很多人怕他,但卻掌控不了根本不怕他的人。

  一頓飯的時間,喻千梟清晰的知道了白尋音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進而有點欣賞喻落吟找女朋友的眼光了。

  「姐姐,我剛剛偷聽到爺爺和我大伯還有我爸三個人在說話呢。」

  茶餘飯後的時分,喻千梟把兩個兒子叫到書房,趁著喻落吟不在,顧苑又和妯娌去泡茶的空當,喻時恬連忙湊過來趴在白尋音耳邊說『悄悄話』,笑意藏不住:「我聽到爺爺誇你了,姐姐,你真厲害,我爺爺很少對一個人放話說滿意的。」

  說著,喻時恬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頗為忌憚的撇了撇唇。

  小姑娘青春洋溢的臉上滿是嬌憨。

  白尋音靜靜的聽著,只是微笑著側了側頭,並沒有那麼歡悅。

  「恬恬,等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你就會知道……」白尋音頓了一下,幽幽的說:「你看中的只是他而已,很多人說愛情不光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我不這麼認為。」

  所以她不在乎喻落吟家裡人對她的看法,對她滿意還是討厭。

  白尋音只在乎他一個人,才會願意為了他披荊斬棘。

  在喻時恬似懂非懂的朦朧眼神中,顧苑走了過來,對著白尋音笑了笑。

  「尋音。」

  雖然這算是一次正式的見家長,但顧苑還是很客氣:「落吟的爺爺想和你在書房談幾句,方便麼?」

  她既然來了,還有什麼不方便的。

  白尋音悄悄的拍了一下喻時恬的手,從容的站起來點了點頭:「好的。」

  說完,窈窕的身影就隨著顧苑上了樓,去了喻千梟的書房。

  她剛剛是示意喻時恬告訴喻落吟一聲的,省的那傢伙要是找不到自己會著急,可顧苑顯然想的更妥帖一些,上樓的時候就對白尋音低聲柔和的說:「落吟剛剛去幫老爺子取酒了。」

  。

  看來是故意支開喻落吟,要單獨『審視』她的。

  白尋音倒也不害怕,唇角笑意閒適。

  等到了喻千梟的書房,才發現偌大的房間裡不止老爺子一個人,老夫人,喻遠,喻樊……所有人都在。

  活生生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尋音來了,快坐。」

  雖然都是一個枝上生出來的枝枝蔓蔓,但喻樊的氣質要比喻千梟和喻遠溫和許多,就像喻時欽和喻落吟也南轅北轍一樣。

  他看到白尋音進來,生怕一個女孩面對這麼多陌生的長輩會緊張,忙打圓場:「就隨便說幾句話。」

  「謝謝叔叔。」

  白尋音客氣的道了謝,在就近的位置找了個椅子坐下,態度淡定從容:「各位叫我來,是有什麼話想問麼?」

  ……

  一陣詭異的沉默。

  半晌後,喻千梟才率先開了口,言辭之中頗為客氣:「其實也沒什麼,主要你是落吟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我理所應當認為你們應該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所以想對你了解的更多一些。」

  白尋音側頭想了想,痛快的道:「我父親去世了,母親和外公外婆生活在林瀾市下線的古鎮裡,身體健康,自己現在瀾大博士在讀,在科研所工作——這些事情顧院長都知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告知的麼?」

  想必她的資料在她和喻落吟走後就會有人送到喻千梟的桌上,索性自己該說的都先說了算了。

  她家世清白,萬事也沒有什麼心虛瞞人的地方。

  「其實我今天來,給叔叔帶了份禮物。」

  一片沉寂中,白尋音視線轉向喻遠,在後者微微有些錯愕的神色里低頭,從隨身的包中拿出一個精巧的U盤出來。

  「喻落吟同我說過他家裡的企業是投行,面向股市資金,其實和我從事的行業八竿子打不著,不過有些事情還可以幫忙。」

  白尋音起身,走到喻遠面前把手中的U盤遞過去:「這裡面是封陽集團近一年在股市大盤上的資金流向動態,能直接折射後期走向,便於觀察——算是給您的見面禮吧。」


  這也是為什麼她和阿莫劉語芙出去逛街的那天,吃飯時她會問盛聞關於封陽的問題。

  白尋音知道喻家不是那種『易與之地』,只是她已經決定和喻落吟在一起,那自然就要想出和他家裡人的相處之道。

  只有比他們更強,才會被尊重,乖巧聽話是沒什麼用的。

  白尋音要的不是無視,而是重視。

  所以她才會想出『股市建模』這個見面禮,這是明晃晃可以給喻家的公司帶來大量收益的物事,自然會被另眼相待。

  白尋音知道顧苑在學術方面比自己更高超,但歸根究底顧苑和她涉及的領域不同,所以這個模型,只有她能做的出來。

  而在做這個模型的過程中還借用了盛聞的團隊幫了不少忙,自然也會回報他。

  就是這段時間和盛聞聯繫的比較頻繁,偶爾喻落吟見到了就會吃味。

  「你和那小子到底有什麼說的。」

  白尋音做建模的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喻落吟當然也就不知道,某天晚上還纏著她搗亂:「白尋音,我吃醋了。」

  她只好放下手機,輕撫狗頭:「那怎麼辦?」

  「還要我教你怎麼憐香惜玉啊?」

  喻落吟極其不要臉,理直氣壯的點了點自己的下唇:「親一個就好了。」

  可親一個的後續往往不眠不休。

  白尋音回憶起做這個模型的過程,便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冷淡的眉梢眼角染上了幾分柔和。

  而在座的不光是喻遠喻樊,就連老爺子喻千梟聞言都有些驚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實際上他們的態度並不是『質問』或者『審問』什麼的,反而是真切的想要問詢一下白尋音和喻落吟對未來的打算。

  只是居高位久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態度不自覺的居高臨下。

  ——卻被外柔內剛的小姑娘先下一軍。

  這個U盤還不足以表明她的態度麼?

  至於她和喻落吟之間的事情,他們還需要問麼?

  「這……」喻遠看著手心裡的U盤,竟難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這怎麼好意思?」

  他手心裡的東西是所有投行和金融性行業夢寐以求的東西,但誰能想到居然是靠一個小姑娘賜予的?

  「喻先生,我說過這是送給您和您家裡人的禮物。」

  白尋音淡淡的笑了笑:「您是喻落吟的父親,不必不好意思接受,應該的。」

  她說完,轉頭看向喻千梟:「您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

  還能有什麼要問的?

  三分鐘後,白尋音起身離開書房,給他們獨自消化的空間。

  然而卻在開了門後,就看到倚在走廊牆上微微笑著的喻落吟——他根本沒去取什麼酒,眉眼清雋而戲謔的瞧著她。

  白尋音被他突兀的出現嚇了一跳,慢了半拍才關上身後書房的門。

  她走過去低聲問:「你不是去取酒了麼?」

  「取什麼酒?

  聽我媽想把我支開就知道有事兒。」

  喻落吟微微俯身,嘴唇輕碰了一下白尋音的:「本來著急的想過來『救你』,但是……」

  但是隔著門,他已經知道他的小姑娘獨自一個人就可以無堅不摧。

  還能反過來,讓那幾個老頭啞口無言。

  「寶貝。」

  喻落吟忍不住笑出了聲,聲音慵懶繾綣:「你怎麼這麼厲害啊?」

  他總算知道前段時間白尋音總和盛聞聯繫是在幹什麼了。

  「你對我太好了怎麼辦?」

  喻落吟聲音低低的,像是故意壓著再說情話:「感覺除了我這個人以外,無以為報了呢。」

  白尋音不禁有點想笑。

  「好啊。」

  她收斂起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回去給我做飯吃吧。」

  喻家的飯難吃死了,一桌盛宴不如喻落吟這個『廚娘』做的家常菜。

  如果說想要一種回報,白尋音覺得她大概會選擇喻落吟給自己當一輩子的廚師吧。

  ——平凡而樸實的願望,卻才叫生活。

  可能人習慣了煙火氣之後,就很難在回到名為『孤獨』的冰冷巢穴。

  那樣的生活白尋音過了六年,可現如今她很慶幸把她拉出來的人是喻落吟。

  海明威曾經說過,除非你是鬥牛士,否則沒有誰的生活只進不退。

  但如果兩個人攜手共進退,無論如何,是要比一個人好的多了。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