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9
傍晚在老宅吃完飯後,兩個人就去了曾經只去過一次的『老地方』。
那顆似乎已經在這半山腰生長百年了,歲月並不能使它凋零,就是刻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古樸而已,絲毫不損巍峨。
——只是白尋音和喻落吟這幾年後的『老胳膊老腿』對於爬樹這件事沒那麼靈活了。
白尋音看著上方粗大的樹幹,眨了眨眼睛頗為無辜的嘀咕:「不如我們就坐在樹下吧。」
倚著盤旋的樹根透過斑駁的樹葉看星星……也未嘗不是不可以。
兩個人頭碰頭的坐在了樹下的角落裡。
只是攬著白尋音單薄的肩坐了會兒,喻落吟就開始不老實。
「我覺得我得給你拍張照。」
男人半蹲在她不遠處,用開著閃光燈的手機對準白尋音,說的一本正經:「我桌面好幾年沒更新了。」
七年內是換了幾個手機,但手機桌面倒是從沒變過。
一直是坐在樹幹上穿著裙子的少女。
白尋音纖細的五指半遮住眼,忍不住笑:「這麼黑,能拍清什麼啊?」
「沒事兒。」
喻落吟挑了挑唇角:「有閃光燈。」
他『咔嚓』連拍了幾張,就坐回去跟白尋音顯擺。
「我女朋友真好看。」
喻落吟看著照片裡屈膝坐在樹下,擦黑夜色的背景是漫天繁星,閃光燈照耀下微微眯起眼睛的少女——蓬鬆的黑髮恰巧擋住了一半小巧的臉,另一半泛著象牙白的冷,茶色眼睛驚艷,精緻又動人。
白尋音看了看,對於他自吹自擂拍照技術的得意不以為然。
她反倒好奇別的:「你想拍我,為什麼不趁著白天?」
喻落吟聳了聳肩:「白天還沒來這兒。」
「……」白尋音不能理解他的腦迴路:「必須是這裡麼?」
「嗯。」
喻落吟笑了笑:「必須是這兒。」
白尋音和背後的漫天星空,是最美麗的畫面,非此不可。
他說著,調出相冊準備換上自己七年未曾更改過的新桌面。
女孩清澈的眼睛漫不經心的一掃,卻不由得頓住。
喻落吟的相冊里沒有幾張照片,看過去一目了然……卻很眼熟。
白尋音眯了眯眼,朝他伸出手:「給我看看。」
「幹嘛?」
喻落吟輕笑一聲,換好桌面後把手機遞給她,還不忘招人煩的戲謔:「又要查崗啊?」
白尋音沒說話,拿過手機看著喻落吟相冊里的照片。
不出意外,大部分都是她。
還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
喻落吟倒也坦蕩,並不怕白尋音發現,甚至乾脆坐到旁邊和她頭碰頭的一起欣賞。
「這……」白尋音點開相冊里的第一張照片,眼睛有些茫然,喃喃的問:「這是你什麼時候拍的?」
這張照片上面赫然是她高中時候的證件照,用七年前並不是那麼智能的手機和高清的鏡頭拍下來,看起來就顯然有年頭了。
略有些模糊的照片裡少女穿著藍白色的校服,面容蒼白清麗,眼神平靜到近乎有些空洞,整張臉上唯一有血色的只能算是那張唇了。
過了這麼多年,在看到當年上高一時拍證件照時青澀的自己,白尋音真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盯了會兒,不由得笑了笑:「你留了這麼多年啊?」
「嗯,當初沒收你的學生證就是為了偷拍。」
喻落吟理直氣壯的說:「多好看啊。」
「好看什麼。」
白尋音忍不住去遮,耳根都有些緋紅:「看著苦大仇深的。」
高一時候的少女正經歷著人生中最慘痛的打擊,身上清冷的氣質鋒芒畢露,好像與全世界為敵一樣。
青澀又鋒利,並不溫軟美麗。
「誰說的。」
喻落吟一挑眉:「不許侮辱這張照片,我靠著臆想了好多年呢。」
白尋音剛要問臆想什麼,一轉念就想到了喻落吟那些不正經的念頭——她一瞬間臉頰都忍不住紅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陳述似的說:「你是變態。」
喻落吟笑笑,並不介意,反倒當做誇獎似的。
白尋音受不了的搖搖頭,繼續翻看,後面也大多數都是她的照片,北方的雪,她在學校操場裡的模樣……
「偷拍狂。」
白尋音笑著說了他一句,直到看到最後一張。
那是他們的『官宣』自拍。
白尋音定定的瞧了半晌,忽然說:「還差一張照片。」
「嗯?」
喻落吟沒明白:「什麼?」
「差這個。」
女孩側頭,在喻落吟毫無準備的時候親在了他的唇上。
與此同時,手機的相機聲『咔嚓』一下,留住了這漫天繁星下旖旎繾綣的親昵。
差的是,我和你親吻的時候。
喻落吟的相冊里不該單單只有她,還要有『他們』。
單位通常都是初八上班,白尋音這幾年鮮少回來陪家裡人,這次乾脆和和喻落吟計劃在古鎮裡計劃呆到初六。
期間除了醫院有事情讓他開車回去了一趟,其餘時間都是悠閒的。
喻落吟回林瀾那天是初四清晨,到了傍晚才回來,白尋音照舊在裡屋睡午覺,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是被親醒的。
像是有濡濕的觸感在碰觸她的嘴角,猶如一下一下舔舐的奶貓。
她懵懂的睜開了眼睛,就看到喻落吟近在咫尺的臉。
眉目漆黑如墨的鋒利,眼睛裡卻閃著星星點點的亮,仿佛饜足極了。
「回來了?」
白尋音打了個哈欠,睡醒後的聲音軟綿綿的嬌憨:「不累麼?」
來回就算加快速度,也要開八九個小時的車呢。
「有點。」
喻落吟低聲,順勢躺了下來把女孩嬌軟的身子攬在懷裡,漆黑狹長的鳳眸合上,清冽的聲音似乎困上了一層軟糯。
他又撒嬌:「陪我睡會兒。」
白尋音剛剛睡了兩個小時,其實並沒有繼續睡的意思了,但還是老老實實的任由他抱在懷裡,乖巧極了。
她不善言辭,但願意疼他。
現在是下午五點出了頭,白尋音希望喻落吟直接睡到明天早上。
畢竟初五他們還要早起呢。
白尋音輕輕側身,小手搭上喻落吟勁瘦的腰,而後湊過去輕輕的親了一下他的鼻尖。
靜謐柔和的氛圍里,似乎真的很容易困呢。
過了不一會兒,季慧穎做好了飯過來叫他們吃,輕輕敲了敲門沒人應,裡面寂靜無聲。
她有些詫異的一挑眉,開了一道小縫就看到兩個年輕人相互摟著沉睡的畫面。
女人愣了一下,隨後瞭然的笑了笑,便闔上了門。
所謂有情飲水飽,這頓晚飯怕是也不用吃了。
睡了十幾個小時,第二天一早倒是起的早。
喻落吟清晨就和上了年紀睡不著覺的外婆在客廳聊天,把老人家哄的眉開眼笑,因此得到了一碗她親手做的『絕活』酒釀圓子。
吃完飯後,季慧穎就帶著兩個年輕人去參加婚禮。
——據說是白尋音舅舅家那個不怎麼來往的表姐。
女孩妝容很素,身著一件絳紫色的旗袍,緞面的料子上暗色的花紋很是精緻,白色的毛絨披肩搭在身上,就像是民國時期走出來的舊時淑女。
喻落吟照例還是穿西裝的,兩個人站在一起,『珠聯璧合』四個字情不自禁就浮上腦子裡,讓不少參加婚禮的賓客都看呆了。
其實白尋音今天刻意打扮的很低調,此刻面對周圍或多或少掃過來的目光,不免有些不自在。
其實她很怕出風頭這件事。
原因無他,只因為自小的時候,其實她和這個表姐是有些交集的。
白尋音小時候回古鎮,和表姐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不少男孩纏在他們身邊,小姑娘討厭就先回家了,自此,表姐就和她不大對付。
後來,也就沒什麼聯繫了。
等到初中的時候白尋音才知道表姐為什麼突然不和自己玩了,因為她言之鑿鑿的說:「你一出現就搶風頭,都沒人看我了,我才不要站在你旁邊呢。」
……
無論什麼年紀的女孩,對於外貌都是無比在意的。
所以現在一想到這個表姐,白尋音腦子裡不自覺的就浮現『搶風頭』三個字,她只想儘可能的低調。
所以拉著喻落吟坐在最角落的桌子裡,隔著老遠目睹這一場繁華盛世。
不得不說婚禮這東西又麻煩又繁瑣,還累人的要命——但偏生是大多數女孩子的一個夢想。
大抵所有的麻煩,都抵不過在台上互相許諾交換戒指後的璀璨吧?
白尋音看著,微微有些感慨:「到時候阿莫結婚,她一定會忍不住哭的。」
……
寧就不能想想自己麼?
喻落吟哭笑不得的扯了下嘴角。
半晌後,他問:「你想要一個這樣的婚禮麼?」
熱鬧,繁華,所有親朋好友前來賓主盡歡……婚禮,或許都是這樣麼?
白尋音思索片刻,微笑著搖了搖頭:「不,我不想。」
如果有一天她和喻落吟辦婚禮,她一定不要這麼『熱鬧』,其實結婚這件事情,兩個人就很好了。
「那你想要個什麼樣的?」
男人唇邊含上一抹笑意,漆黑的眼底強壓著一絲不安,佯裝淡定戲謔:「我給你一個怎麼樣?」
只要白尋音點頭,他都能給。
偌大又震耳欲聾的場地里,只有喻落吟自己能聽到自己的心若擂鼓。
而後他見到白尋音似乎是怔了一下,慢慢的轉過頭來。
女孩在男人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緊張死了的情緒中沉默半晌,忽而輕輕的笑了笑。
「好啊。」
白尋音上翹的眼尾不似平日的清冷,仿佛帶上了幾朵點點桃花,她看著喻落吟,狀似乖巧又無辜:「你給我吧。」
——她知道他是想求婚。
——而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