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今天是小年,各種各樣的活動從臘月十五斷斷續續舉辦了很多場,熱鬧的氛圍一直沒有散去。
遲鍾左看看右看看,有一種初見世面的新奇感,他也不用看路,齊魯拉著他也不會走散。剛才吃的不少,不過每次看到什么小攤賣零嘴的齊魯光想給他來點,然後一臉奇怪的表情把話頭咽回去。
【你給我悠著點,鍾哥剛醒,不能多吃。】
齊魯晃了晃腦袋,在遲鐘面前也不能回話,只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反正淮蘇就在不遠處能看見自己點頭。
遲鍾偏了下腦袋,默不作聲地觀察齊魯的動作。
他在聯邦的這三天,發現很多人都帶著通訊耳機,語音控制聯絡彼此非常方便。不過他沒有在齊魯耳朵上看見那個熟悉的白色耳機,也許是下班了不需要再戴耳機,但遲鍾總覺得這裡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還有其他人在對齊魯說話,自己聽不見的那種。
而且他對自己太熱情了,實在是過了頭,不像是初次見面的人。
遲鍾記憶缺失,齊魯應該是以前認識自己的。
但他又表現的十分彆扭,像是……不讓別人知道他曾經跟自己很熟悉。遲鍾在心裡捋了捋這個邏輯關係,這親密度,他低頭看了一眼齊魯始終不肯鬆懈分毫的手,心裡有一點主意。
「我想吃那個。」
遲鍾提出要求,指了指那邊的糖葫蘆,「我想吃糖葫蘆。」
「糖葫蘆啊……」齊魯看了一眼,沒有第一時間表態。
淮蘇自然是看到了瓷的動作,扭過頭跟洛之豫交流了兩句,然後跟齊魯說話。
【別多吃,吃兩個嘗嘗味。】
齊魯這才放心地帶著遲鍾過去,拿到手之後叮囑:「就吃兩口,別貪多,等你好點了可以再來買。」
遲鍾咬了一口山楂,彎著眼睛笑,「謝謝您。」
在自己開口提出要求到齊魯回話過去了十秒,像是在等誰回應,這樣看來是不需要耳機這樣的通訊輔助,他那邊有人能聽到,或者是其他方法。
遲鍾隨意地往周圍看了幾眼,可能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往這邊看的人不少,路過個路人都能多瞅他幾眼,這對遲鍾找到背後人增大了不少難度。
齊魯停頓的時候也沒有特意去看哪,而是盯著糖葫蘆,像是思考自己能不能吃。說實話他的表現沒什麼大問題,但遲鍾就是從心底感覺出來,周圍還有人。
他今天去找寧回吃飯,到拉自己出來玩,都不像突發奇想。
不過遲鐘的小動作並沒有被齊魯注意到,他已經被遲鐘的微微一笑硬控住了,許久許久沒有在鍾哥臉上看見這樣放鬆的表情了,齊魯幾乎是下意識說,「跟我謝什麼啊,應該的。」
應該的?應該什麼,對每一個剛剛見面的人都這麼熱情嗎?遲鍾眨了下眼睛,沒說什麼,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淮蘇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魯哥,你過了,你的語氣太熟了。你要陌生一點。】
我們明明是最親近的一家人,卻要【陌生】一點。
齊魯張了張嘴,眼底的痛苦無法藏匿,但他必須發出聲音才能讓其他人聽見。可就算人多嘈雜,遲鍾感官敏銳一定能聽到,他不敢這麼暴露特殊能力,如果……聯邦的記憶清洗讓他討厭他們呢……
【先別慌,鍾哥暫時沒對你表現出異樣。】洛之豫安撫道,【你要對他陌生一點,阿魯,別心急,他是信任你的。】
別心急,別急……
他走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如今人就在眼前,齊魯怎麼可能不急。
他在見到遲鐘的那一瞬間,都恨不得衝過去抱住他說我們走吧,離開這裡再也不受這些委屈了。
看看那些神,看看這些人,都對你做了什麼啊……
【阿魯,如果你不能平復情緒,那就讓小寧代替你了。】洛之豫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你心疼他,我們也很心疼,但這裡是聯邦,我們帶不走他。】
齊魯眨了幾下眼睛,把濕潤壓了下去,晃了晃遲鐘的手,「我們去看表演吧。」
「好。」遲鍾說。
【他在找我們。】淮蘇說,【他好像有所察覺,但看起來應該只是覺得周圍的行人在跟魯哥有所溝通,魯哥,你自己注意點。】
洛之豫沒有淮蘇的【上帝之眼】能力,他只能靠【心靈溝通】中的聲音去判斷遲鐘的情況。淮蘇可以看見遲鐘的一舉一動但是不能接受到聲音,齊魯為了不暴露也一直沒有在【心靈溝通】里說過話,其他人也是分散在周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樣其實很難及時溝通,淮蘇只能通過遲鐘的唇語和動作作出判斷。
他的【上帝之眼】能力可以令他分析遲鐘的微表情,連遲鐘的視線聚焦到誰身上都逃不過他的全知視角。淮蘇真心覺得遲鍾已經發現了他們,在他們還沒有靠近的情況下,在齊魯沒有使用能力的情況下,遲鍾發現了他們這些跟蹤者。
洛之豫幫不上忙,燕霽初跟江晝浙對視一眼,他倆主武力值,更沒有辦法。
遲鍾確實在尋找他們。
但他沒有找到,也有可能是看到了認不出來,遲鍾無法分辨出誰的眼神和齊魯一樣。
空中飛過去幾架無人機,遲鍾抬起頭掃視一圈,這才發現天上有不少東西,他好奇地指著那個方方正正的半空中飛行沒有任何聲音的機械,「那是什麼?」
「聯邦的天眼,警用多功能無人機,這些都是巡邏系統,負責今晚的秩序。」齊魯解釋道,「它們攻擊力不大,攜帶三次麻醉劑,不過迫不得已會釋放電流,都不致死。」
遲鍾問:「諾依控制?」
齊魯點頭,「對。諾依負責聯邦執/法部門,從聯邦執/法大廈到基層,它的應用範圍很廣,權能極高。」
它飛行時沒有任何聲音,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巡視下面的人群,人們早已習慣天眼的存在,偶爾發現天眼在看自己的時候還能比個耶。
「看起來大家好像都挺喜歡天眼。」遲鍾琢磨了一會。
「天眼系統普及挺久了,最開始就是在東亞這邊實行,系統比較成熟。所有人都可以在聯邦個人防衛官方APP上借用天眼。」齊魯說,「打個比方,一個女生走夜路,可以花十聯邦幣申請天眼護航。距離最近的天眼就會跟著你直到你告訴它自己已經平安回家。」
「而且它是藏匿狀態,如果遇到危險,麻醉劑電流警報器緊急呼叫系統都是一連串發出,它會保護你到自己報廢。如果天眼被暴力毀壞,最近的公安機關會第一時間收到警報並做出行動,這時候就是[刑天]出場了,刑天帶著子彈,有審判權,它在工作中有生殺奪予的權利。」
遲鍾哇哦了一聲,他抬起頭看齊魯,很認真地問,「十聯邦幣多不多?所有人都能支付得起嗎?」
「基本都能……也不是所有。」齊魯不知道該怎麼說天眼還沒有普及全世界,其實還有很多很多地方是「老天無眼」,落後與黑色仍然在世界舞台上占據一定位置,「會有一天的,所有人都可以有天眼保護。」
遲鐘點點頭。
默了一會,他慢吞吞地說,「我還是希望不要有天眼保護。」
齊魯看著他。
遲鍾已經變了,他們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情,昔日的掌權者在這五十年的磋磨里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女孩子哪一天可以不用擔心走夜路。」遲鍾咬了口糖葫蘆,口齒不清,「不用害怕夜已深。」
齊魯愣了一下,隨後笑,「是啊。」
與其保護做到全面,不如沒有傷害。
雖然周圍玩鬧的氣氛越來越活躍,但氣溫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降了下來。遲鍾跟著齊魯一路轉悠觀看節目到九點,凍得鼻尖和耳朵都是紅紅的,糖葫蘆吃了幾口就被拿走不許多吃了,遲鍾悲傷地看著齊魯兩三口吃完,說下次還買也沒哄好他。
時間從每個人身邊輕輕拂過,逐漸帶走熱量。
一個姑娘的身影忽然進入了遲鐘的視線里,他眨了眨眼睛,盯著那個角落多看了兩眼。
那姑娘一身素白長裙,散著頭髮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她的長裙就是夏天睡衣一樣的無袖白裙,在這冷冰冰的冬天裡實在是太顯眼。可遲鍾發現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關注那個衣著單薄的小姑娘。
【他在看什麼?】淮蘇順著遲鐘的視線轉了一圈,長椅上有一對情侶自拍,再往後是小吃店,烤串滋啦得冒著香氣,【還想吃嗎?這個還是不要買了。】
齊魯瞥了瓷一眼,直接問,「你在看什麼?想吃什麼?渴不渴,之前喝的湯還挺鹹的。」
遲鍾很疑惑地抬起頭看著齊魯,後者眨眨眼睛。
「諾依說今天零下三度。」遲鍾皺起眉。
齊魯沒明白:「嗯?冷了?」
瓷又看向那個白裙姑娘,他現在可以確定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看見她。
那姑娘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緩慢扭過身體,與遲鍾對上視線。
她的眼眶一片漆黑,仿佛是無盡的深淵,黑髮凌亂不堪,如同被狂風吹亂的雜草一樣肆意舞動,遮擋著她的面容,使人難以看清她真實的模樣。
白裙姑娘那蒼白得像鬼一樣的皮膚上,蔓延著詭異的黑色紋路,這些紋路猶如扭曲的蚯蚓般纏繞在一起,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遲鍾:「……」
遲鍾:「?!!」
他心跳都停了一拍,下意識後退一步,瞳孔微縮。
剛開始瓷看見那些紋路還以為是旁邊的植物,現在看來……屍/斑能長成這樣嗎?
「怎麼了?」齊魯看他臉色瞬間發白,嚇了一跳,「不舒服嗎?」
「阿嚏!」
遲鍾吸了吸鼻子,齊魯瞬間一臉緊張,好像遲鍾剛才不是打了個噴嚏而是被下了病危通知書,他看了眼時間,「也許我們應該回去了。」
「……」遲鍾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個白裙姑娘,此刻他確實很想跑,但是一想到回去聯邦之後只有自己一個人待在冷冰冰的病房,遲鍾更害怕。他幾乎有點混亂,迫切希望能多跟齊魯待一會,「我不想走,節目還沒有結束。」
這節目表演完都十二點了,齊魯不同意,「外面冷,不能太晚。」
「不想回去。」遲鍾說,「不想一個人。」
那白裙姑娘站起來,往前飄了一點距離。
遲鐘頭皮都炸起來了。
他掙開了齊魯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警惕雖然不是對齊魯的,但顯然後者誤會了,以為遲鍾生自己的氣了。
因為齊魯看起來快要碎了。
眼中的擔憂瞬息間演化為驚恐,齊魯猛地往前走一步兩隻手緊緊握住了遲鐘的手,「別……」那種抓不住的下墜感湧上心頭,他心跳都要停了,完全沒聽淮蘇說了什麼,黑色瞳孔縮得如同針一樣,「別鬆手……那再玩會兒,您別走……」
他只一個動作,他便潰不成軍。
【等等,什麼情況……他在怕什麼?】淮蘇一點都沒看懂,【這周圍有什麼東西?我沒看見聯邦的人。天眼?諾依?他這是不喜歡諾依嗎?】
齊魯的反應實在是出乎意料,遲鍾眨了眨眼睛,愈發好奇他們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竟然親密到了這種地步,自己只是鬆開了手,就能把齊魯嚇成這樣。
但是眼前的困境才令遲鍾無措。
遲鍾拉著齊魯跑了,「我想去看那邊的舞台劇!」
再不跑遲鍾就要破防了,光天化日之下看見了一個不該看見的東西真的很考驗他的心理素質,遲鍾就差跳起來尖叫我見鬼了救命啊。
很可能會被當成神經病。
聯邦好多藥都讓他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遲鐘不喜歡那種世界不受控制的感覺,他不要吃藥,直覺自己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再說了,就算說了有誰信啊。
「怎麼回事?」淮蘇茫然,「那邊有什麼東西?」
他倆跑開之後燕霽初還特意轉了一圈,他抬起頭從各個角度看了看天,天眼還是一如既往地巡視,人們熙熙攘攘地在不夜城中尋找自己的快樂,一切都沒有問題。
遲鍾在怕什麼?
不可能發現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