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遲鍾看不見那白裙姑娘之後,慢慢回憶起齊魯剛才有點浮誇的反應,他對自己的關心好像過度了,自己提什麼要求似乎都能被滿足。他猜測齊魯慣著他的心是非常大的,自己說什麼就能有什麼,這種愧疚式補償看著令人心疼啊。
他在內心唏噓了一會胡思亂想了一會曾經是誰拋棄了誰,該不會自己是被丟掉的那個然後好不容易找回來了使勁寵的無辜人士吧,嘶——這可真難搞啊。
但齊魯這個聯邦武器研發中心的身份,還有雲卿貴和沈遼,這倆人位置也不低。
這在聯邦不就好活了。
遲鍾開開心心地把遁死逃出聯邦的計劃劃上大大的叉號,別一不小心真把自己整死了。有齊魯沈遼這樣位高權重的真真正正對他好在意他的人在身邊,最起碼遲鐘不用擔心自己哪天演戲出了差錯被司令長一刀斬了呢。
【魯哥,你用通訊器把阿隴喊過去,外面冷,他容易感冒。】
齊魯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他努力補救了一下,「這天氣著實有點太冷了,您也沒多穿兩層衣服再出來……這樣,我有個在聯邦醫學部的家人也在不夜城玩呢,我把他喊過來……不然您要是生病了我得被聯邦削了……」
家人。遲鍾捕捉到這個很微妙的詞語,他腦子裡閃過寧回的身影,「那會不會太麻煩?」
他也很好奇,自己不回去,叫一個醫生過來有啥用。
不過,應該有點用,比如可以問問他自己是不是一個精神病。
齊魯點開手腕上的通訊器,開機,撥通訊給左古隴,「喂,阿隴,哪呢?」
「城牆上呢。」
「下來一趟。」齊魯說,「遲鍾先生跟我一起呢,天冷了你過來盯著點,不然明天可能見不到我了。」
左古隴問了方位,齊魯用東西南北說了一大堆,前者說你明明說了一堆漢語,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然後他倆交換定位,不多時,遲鍾就看見那人來了。
……也看見那白裙女生跟上來了。
齊魯感覺到遲鍾往自己身後躲藏的小動作,很震驚,他竟然還怕生。
左古隴的頭髮略長,可以紮起來的那種,他的眼睛不是純黑色的,眉目間也有幾分異域風情,個子比遲鍾高一點,一身風衣倒是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韻味。他靠近的時候遲鍾嗅覺靈敏地捕捉到了中草藥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一聞到這個味道,他就有了幾分軟綿綿的睏倦感。
「我是聯邦醫學部的成員,左古隴,您好,遲鍾先生,正式打個招呼吧。」左古隴看著遲鍾,他沒能理解遲鐘的恐懼是什麼意思。
「您好……這麼晚了,實在是麻煩您再過來一趟了。」遲鍾揪著齊魯的衣服找安全感,「那個,醫生,我是不是有點精神病啊。」
左古隴:「?」
齊魯:「?」
齊魯懵了:「啊?為什麼這麼說?」
左古隴看著遲鍾分外認真的表情,他還以為遲鍾怕自己呢,「目前聯邦的檢查報告顯示您的精神狀態良好,記憶不清只會令您對周圍增高警惕度,倒不會是什麼精神病。您可能疑心有點重,這很正常。」
但是遲鍾覺得吧,這不是警惕不警惕的問題,畢竟這個鬼都飄到自己面前了,偏偏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能看見,連分擔恐懼的人都沒有,遲鍾真的要叫了。
「你能看見我……」那白裙姑娘的聲音格外沙啞,她的全黑的眼瞳緊緊盯著遲鍾,滿懷期許地伸出手,「你可以,看見我——」
那隻手像枯骨一樣,黑色的血管攀爬,指甲又長又紅。
遲鍾:「啊!」
他要被嚇死了!
左古隴一頓,不敢往前走了。
齊魯伸手護住遲鍾,周圍好多人看了過來,連巡邏天眼也靜止在了不遠處,盯著這裡。
「怎麼了?你不喜歡他嗎?那我讓他走,你別害怕。」齊魯手忙腳亂地安慰,遲鍾抬起頭看了眼白裙姑娘,她還有理智,表情分外受傷地往後退了退,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遲鍾搖搖頭,「沒有,沒事,我不是說醫生,剛才有東西。」他苦笑一聲,估計他們也不會信剛才有鬼,只能補了一句,「有個蟲子,沒事。」
齊魯和左古隴對視了一眼。
左古隴伸手點在自己耳邊,「剛才……有東西?」
他的聲音通過【心靈溝通】傳導給其他人,淮蘇眨了下眼睛,迅速呼喊楚湘,後者還跟他哥在外地被牽絆住了,今天的見面沒來得及趕回來。
楚湘也連接著【心靈溝通】,所以他也知道個大差不差,【我馬上趕回去。咱哥的異能不能被封了嗎他怎麼會看見,而且他的異能里也沒有看見的能力啊。】
【不知道。】淮蘇皺起眉,【你什麼時候能趕回來嗎?】
失策了,不該把這倆扔北美。
楚霧說:【收拾差不多了,兩天之後吧。】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們也沒辦法做出實際行動。】
楚湘:【晚姐的符紙可以攔一會,先別讓那東西近身,瓷哥能看見我也沒辦法,實在不是就先讓他暫時性致盲。】
淮安晚也在周圍,她在指尖凝聚了一張【御】字符紙之後神不知鬼不覺的交給了左古隴,然後悄然離去。
這場不夜城之旅被遲鍾各種理由地拖延到十點,最後諾依控制天眼要求他回去休息,遲鍾撇撇嘴,這才分外不舍地抱著花燈往回走。
在車裡。
左古隴伸出手,黃色符紙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這個您拿著,這樣它碰不到您。」
遲鍾看了眼左古隴,看了眼不想讓諾依介入所以主動開車的齊魯,又看向空著的副駕駛車位上的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左古隴和齊魯同時看向副駕駛位,但他倆沒有楚湘的眼睛,看不見她。同時他倆也不知道為什麼遲鍾能看見。
白裙姑娘開口說:「我不會傷害您的。」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我?」遲鍾說,還把她的話轉告,「她說她不會傷害我。」
「……幫幫我。」
她眼角滲出血,「求您幫幫我,只有您能看到我,我等了很久很久了……」
遲鐘的恐懼感消失了一些,茫然地歪頭,「我現在一點自由都沒有,怎麼幫你?」
「我們可以幫你。」左古隴說,「我認識一個風水先生,現在在外地,過兩天請他來,您有什麼需求可以跟他說,不要傷害遲鍾先生。」
她又不說話了,縮在座位上,看起來楚楚可憐。
到了聯邦,遲鐘下車,那白裙姑娘也下了車。遲鍾攥著符紙往裡走,齊魯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他倆從今天開始就是放年假了,如果再進去陪遲鍾就太可疑了,遲鍾只能自己回去。
「您今天回來得太晚了。」
諾依的聲音在他邁入大廈門的那一刻響起。
遲鍾抱著花燈,哪怕內心被嚇得都要炸毛,仍然能保持面上的冷靜,他甚至還能沖諾依的攝像頭笑一笑,「很抱歉,不過外面實在是太好玩了,沒注意時間。」
「您身體不好,外面天冷,需要循序漸進。如果下次再出去,我會申請執/法/者陪同,杜絕今晚的事情再發生。」
遲鍾撇撇嘴,「好吧好吧。不過我還沒有看完書,我能去寧醫生那裡面。」
諾依緩和了態度,「可以。」
遲鍾又笑了,然後走向電梯,出乎意料的是電梯裡竟然有人。
「喲,哪玩去了?」閃耀兩手插兜,「花燈挺好看啊,去不夜城了?今天人可是多啊。」
遲鐘沒說話。
因為他眼睜睜看著那白裙姑娘歡樂地撲向閃耀然後直接掛在了他身上。
遲鍾:「……」
閃耀不明所以:「怎麼了?」
「……沒什麼。」遲鍾艱難地走進電梯,「那個,上將。」
電梯開始上升,閃耀抬眼去瞅他。
遲鍾:「上將,您怕鬼嗎?」
閃耀:「?」
閃耀:「咋了,你見了?」
遲鍾:「……」
實不相瞞您身上掛著一個呢。
「今天在寧回醫生那裡看了本恐怖故事,聯邦晚上全都是機器人,陰森森的,我一個人在病房裡害怕。」遲鍾看著閃耀,那恐懼是真切的,「我害怕。」
閃耀抓了抓頭髮,沒料到能是這樣的發展,他真的不是很相信遲鍾會怕鬼,「啊?那……你去我那睡?」
對於閃耀而言,他需要拉近自己和遲鐘的關係,讓他對聯邦有好感有信任度,所以遲鍾提出需求,閃耀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滿足。
……反正他今晚加班也沒時間睡覺。
遲鐘沒想到這麼輕鬆就答應了,「謝謝!」
得想辦法把這姑娘從閃耀身上弄下來,帶她去見左古隴的風水先生總不能帶著閃耀。而且就憑閃耀在聯邦的地位,遲鍾也不能讓他出事——萬一這姑娘一個想不開大殺四方,遲鐘不覺得這些熱武器能對一個靈體有什麼用。
閃耀的辦公室很簡單,沒花沒草沒魚沒動物,在聯邦執法大廈頂層區域,視野開闊,從上往下看幾乎俯瞰了半個長安。
「那邊有個暗門是生活區,睡衣讓生活機器人給你找個新的,先去泡個澡吧你在外面待了挺長時間。」閃耀指了指那面灰色的牆,然後走到辦公桌前,打開電子顯示屏,無數消息彈出來瞬間把他的身影淹沒。
聯邦暖氣開得很足,閃耀估計是沒出去,穿了件襯衣長褲。
遲鍾躺進浴缸里,思維靈活地開始分析這三天內的事情,人物,和他自己的記憶。
遲鍾在腦子裡扒拉了一番自己都見過什麼人,從最開始的一些沒什麼印象的醫生,到後面位高權重的人類高層,然後因為記憶問題去見了寧回,牽扯出來熱情高漲的齊魯,以及那些藏在陰暗裡注視著他的未知者。
首先是司令長,墨空。那是唯一一個出現在他小時候的記憶里的人,自己似乎很依賴他,但是實在是太模糊了,瓷只記得自己見了幾次墨空,是很依賴的那種,親密的人。
遲鍾在腦子裡翻了翻記憶,大概回憶出來幾個片段。其中有一個畫面是墨空站在他身後,面前的高大的黑衣男人和他的冷酷保鏢,把他倆圍了起來,像是密不透風的城牆。
遲鍾回頭去看,墨空平靜地看著他,說,你有拒絕的權利。
遲鍾又回憶起第一天的時候司令長過來坐了半個小時,跟記憶里完全不一樣,他好像更加冰冷,更加陌生。司令長簡單問了幾句他身體上的問題,而後試探著問了一些過去。遲鍾什麼都沒說,墨空也不再追問,只說你安心休息。
一點也不像曾經認識的樣子。
遲鍾撇撇嘴。
然後是執行官,玖言。她給遲鐘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美麗,好看得令人窒息。可從她極具攻擊性的美貌中抽離出來,遲鍾能很明顯地感受到她的厭惡,她不喜歡自己,而且遲鍾印象里也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她身居高位可是自己不認識,只能說過往沒什麼交集了。
接著是聯邦總/統安良笙,以及他的秘書伊簡,還有各種部門的部長前來看過一次,那些人都沒什麼印象。重點在於安良笙,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很難以言說的親和力,遲鍾總覺得自己神經都鬆懈了很多,他喜歡安良笙,從第一眼就喜歡,不會對他產生任何攻擊想法。
不過伊簡想要爆他頭的手仍然蠢蠢欲動,這一點,遲鍾只能猜想他們過去並不愉快,也許自己這個聯邦英雄的身份會威脅到他們呢,誰知道。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聯邦的超級人工智慧,諾依。
她無處不在,絕大部分時候是通過大廈內部的攝像頭和擴音器來和人們交流,在外出任務的時候諾依也會出現在通訊器和頭盔中,她是一個相當完美的輔助系統。
原本遲鍾以為外面安全,但天眼如同蜂群。
這個人工智慧也太強大了吧……
遲鍾覺得人類應該留了後手,但目前他不知道。
然後,還有,外面的聯邦上將,執法者,閃耀。他被稱為聯邦的人形武器,聯邦武力值巔峰——這些都是齊魯介紹的——初次見面的時候遲鍾確實有一點熟悉感,他在那雙琥珀色眼睛裡看到了戰鬥意志,可是遲鍾並不喜歡他,也許是他身上揮散不去的硝//煙的味道實在是嗆人。
但是他挺……活潑的。原諒遲鍾用這個詞來形容閃耀,那傢伙最開始在病房外探頭探腦,滿眼都是好奇。得到允許後進來左瞧瞧右看看,都快在遲鍾臉上看出一個花了。
他的這種好奇是對未知生物的探索欲,遲鍾幾乎可以斷定以前他們沒有深交。
那個白裙姑娘為啥要掛在他身上啊,難道是閃耀位高權重能幫她?但他也不像一個信鬼神的人,他會在乎一個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