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說的是。」
謝回自小在家中看慣了父母親恩愛,出入宮廷時又曾親眼見過皇上的後宮妃嬪明爭暗鬥,因此早早便下定心思,日後自己成婚定要如父母親那般才好。
在座的大人們無人不知沈耘與他夫人伉儷情深,夫人去後這麼多年也未續弦,這會兒見他說起成親一事面露感慨,眾人也怕此事惹了他傷心,便又紛紛岔開話題,說起別的事兒來。
「聽聞王尚書家中正鬧分家呢,他家老大說是要分出去單過。」
說話的這位方大人就是那日說自家夫人的表妹的侄女嫁給王家大郎的那位,這些天放值的鐘一響,方大人就往家趕,聽自家夫人說王家的樂子。
「王尚書尚在,長子卻要分家,這事兒說出去可不好聽。」
「不好聽又如何?再不好聽能有兒子是斷袖這事兒不好聽?他家大郎說了,要是不分家,日後他的子女說親都說不成。」
可不是嗎,捫心自問現在誰敢與王家議親呢?王家這些日子整日的雞飛狗跳,沒鬧出個結果來,倒是又讓人看了回樂子。
「說起來也奇了,王家二郎這事兒也不知是怎麼讓人捅出去的,以前可從來沒聽到過風聲。」
聽到這話,沈耘面上不動聲色,但是細看就能發現他手中的茶水微微晃了晃,他跟女兒確認過,女兒與李家大姑娘說此事時,身邊並無旁人,李家也不會上外頭宣揚此事。
只是事情發生後,李夫人登過他家的門,李岱又來過大理寺,萬一遇到有心人……
「許是那王二郎在外頭他那跟小廝勾勾連連,讓人撞見了。也是老天開眼,讓李家姑娘跳出火坑了。」
「很是很是,以往尋摸女婿總是看家世人品學問,也沒人去注意這些事,以後可要多多打探打探才行啊。」
大理寺一眾人似是誰也沒想起來李岱來尋過沈耘的事兒,且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怎麼找女婿的事兒上去了,也讓沈耘著實鬆了一口氣。
沈耘剛鬆了口氣喝了口茶,就聽到寺丞魏大人跟自己說話。
「沈大人,你家閨女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吧,你看我家二小子如何?要是滿意,咱們兩家既是同僚又是親家,豈不是親上加親。」
要說門第,魏家確實不錯,魏文元本人雖只是個寺丞,官職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家有個能耐的爹和兄長,魏家老爺子致仕前官至丞相,魏家老大如今也是內閣大學士,要說家族底蘊,沈家還真比不上魏家。
不過——
沈耘提起茶壺給魏大人添了杯茶,半開玩笑道:「多謝魏大人抬愛了,只不過我家閨女還小,遠沒到說親的時候呢。」
這話就是婉拒了,沈耘心想自己可見過魏文元家那個二小子,站起來像個冬瓜,坐下了像個地瓜,打老遠一瞧就像個肉圓子似的,他豬油蒙了心才同意呢。
聽到這裡,坐在一旁許久沒說話的寺卿大人開口打了個圓場。
他點了點魏文元,「你也太著急了些,我記著自耕家的丫頭今年還未及笄吧,誰不知他愛女如命,哪捨得女兒早早說親。」
魏文元哈哈一笑,「大人說的是,看來是我家小子沒福氣了。」
他也是看重沈耘人品,沈家家風清正,且又聽說沈家長子學業很不錯,才想著提一提這事兒,能成當然好,成不了也沒什麼。
沈耘注意到了一旁喝茶的謝回,「咱們光講些兒女之事,倒是冷落了謝大人了。」
沈耘這話一出,大家便又都看向謝回。
他們這些人,都已經是有妻有子之人了,都是當爹的,之前在一起說話也時常說起子女來,一時間倒忘了謝回。
謝回淡笑道:「晚輩雖未成親,但是為人子女,聽了各位大人的話,倒是更明白了些父母親的愛子之心。」
謝回本身就不是話多的人,到了大理寺這段日子,也是聽的多,說的少,大理寺的一眾大人們聊起來天南海北,什麼都說,聽著也挺有意思。
當今聖上子嗣頗豐,如今光是成年的皇子就有就有七八位,既有中宮嫡出的三皇子,也有賢貴妃所出的大皇子,還有皇帝最寵愛的六皇子,兩年前對太子之位的爭奪就已經暗流洶湧了,謝回不想摻和進這事,這才去了西北。
去年,原先鎮守西北的老將軍因為舊疾復發,實在無力支撐,也只得退了下來,之後繼任的乃是賢貴妃的兄長,因著這事兒,原本的暗流涌動的太子之爭,幾乎就到了明面兒上,為了避嫌,再加上母親時常來信說想他了,謝回就回了京城。
謝回不想被扯進皇子爭鬥,但也不想因此掛個閒職,思索一番之後,他選擇了大理寺。大理寺既不是那等閒散部門,又不會摻和進官場權力鬥爭。
大理寺一般負責審理各州縣無法解決的比較棘手的案件,而本朝涉及到官員的案子,一般由刑部和御史台負責,大理寺並不摻和。
現在想來,這個決定頗為正確。大理寺眾人,有案子時就查案子,沒有案子便看看卷宗,或是尋個吃茶的由頭坐在一處閒聊。
申時初,鐘樓敲響放值的鐘聲,各處衙門的大小官員們魚貫而出,這一天的當值就算是結束了。
時辰尚早,官員們有的約上三五好友同僚一起去酒樓,有的去戲園子,哪兒都不想去的呢,就直接家去了。
風調雨順之年,連帶著官員們都是清閒的多,要說京城裡最忙碌的,恐怕還得是皇城司了。
因著謝回母親郡主的身份,郡主府離皇宮也不遠,所以天兒好的時候,謝回下值都是步行回家,剛拐過五寺三監所在的街角,煙火氣就撲面而來了,行走其間,袖口衣角都得沾上點兒包子味滷肉味兒才能到家。
「沈老六!我說怎麼幾日沒見你了,原是換了地方擺攤了?這回還用不用病豬肉包包子了?!」
「范大人,小的真的知錯了,都罰過了,小的哪裡還敢再犯,這都是上好的肉,我親眼看著殺的。」
謝回循著聲音望去,看到的就是一個苦著臉的漢子,他身後的籠屜堆得高高的,旁邊還擺著已經兩籠包子,老遠瞧著都能看出雪白暄軟,也難為街道司了,竟還能查出包包子用的是病豬肉,謝回邊走邊想到。
范路通帶著人查完包子鋪,又接著巡街去,恰好與謝回擦肩而過。
范路通也看不出那攤販的豬是不是現殺的因此就與下屬抱怨了兩句,「可惜沈家姑娘不能來我們街道司,她一聞就知道這肉新不新鮮的,這樣的人才不來我們這兒真是埋沒了!」
「范司長,人家大家閨秀,哪能上我們這兒拋頭露面地幹活。」
「可惜了可惜了……」
謝回腳步不停,卻把剛剛聽到的話聽在了心上。
沈姑娘?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