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有期回來啦,今日難得,比你父親回來得早。」
謝回到家時,郡主正在後園子的亭中聽下人說話本子。
謝回坐下的時候,話本正說到大將軍和狀元爭著要尚公主的情節,謝回借著吃點心的動作掩飾自己的表情,他母親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歡聽這些。
康寧郡主側頭看了一眼兒子,「這點心味道不錯吧,江南來的師傅做的。」
謝回兩口吃下手中的淡綠色糕點,點了點頭,「似乎有茶香,也不甜膩。」
「喜歡就多吃些,看來近日大理寺不忙?」郡主將盤子往兒子面前推了推。
「嗯,這兩日沒什麼案子。」
「熙兒,我回來了。」
謝回正要去拿點心的手一頓,站起來叫了聲父親。
「有期也回來啦,今日挺早啊。」
「今日你怎的晚了?你那翰林院難道還有多忙不成?」
謝回的父親謝淵在翰林院任職,平日裡就負責修繕些古書古畫,最是清閒不過的地方。
他倒不是不能去別的衙門,實在是性格使然,不喜與太多人來往,就愛擺弄些字畫。
不過寡言少語那是對著不熟的人的,在熟人面前可不一樣,特別是在自家夫人面前,謝淵可從來不會吝嗇言語。
「今日新送來一幅古畫,多看了會子,都沒聽到放值的鐘聲。回來晚了,還請郡主原諒則個。」
「罰你待會兒晚膳時給我布菜。」
「遵命。」
自家父親母親多年來一直這麼相處,謝回都都已經習慣了,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像是這個家裡多餘的那個,不過心裡也羨慕嚮往父母親這般的感情。
「有期啊,四月的蹴鞠賽,你爹我也要參加,咱們這回能上陣父子兵了!」
謝淵一臉笑意,對這件事非常期待的樣子,倒是謝回聽說他爹要踢蹴鞠,眼睛都睜大了些。
「父親,您……」謝回也不是看不起他爹,實在是他爹看著著實不像能上場踢蹴鞠的樣子。據他所知,他父親的身手甚至都不如他母親,在翰林院也是一坐一整天很少動彈,至於為什麼不動彈至今仍舊清瘦俊逸,謝回覺得這就屬於是天賦如此了。
「你父親這是被抓了壯丁了,每個衙門都要出一人,你想想翰林院那些大人們,估摸著頭髮還黑的也就你父親一個了。」
昨夜謝淵就跟郡主說了這事,就是忘了告訴兒子罷了,今日才想起來。
「父親,過兩日咱們訓練時,您跟大家商量商量,您當守門員吧。」
「嘖嘖嘖,瞧瞧我生的好兒子,這就看不起他爹了。郡主,你可要給小的做主啊!」
「好好好,那就罰有期晚膳只能吃兩碗飯。」
「有期本來不就吃兩碗嗎?」
「那隻准他吃一碗。」
謝回默默聽著,伸手將盤子裡最後三塊點心全吃了。
……
沈沅這邊也正在吃晚膳,她倒是沒被罰,自己卻吃不下了。
原因無他,今日她在家中跟著嫂子學盤帳,正好月底了,也算算沈家三月份花銷多少。
沈沅往日從未想過這些,今日一看,闔府上下花銷最多的居然是她!
不說別的,光是話本子就花了不少錢,書本本就不便宜,她買的都是城中最大的翼盛堂書局的精裝話本,價格就更不菲了,
這月月初做春裝,又花了不少,剩下的糕點零嘴兒的單看是不貴,七七八八加起來就很多了。
沈家人口簡單,原先就不講月例那套,都是隨用隨取,沈沅想買什麼東西,就讓青黛去公中取銀子。
饒是沈沅心寬慣了,也生出了不好意思的感覺來。
何瑛看沈沅愁眉苦臉的,用飯都不香了,便開口勸道:「滿滿不用不好意思,姑娘家就得養得精細些,這些花銷不算多。」
沈沅聽了更慚愧了,她銀子是花了,人也沒精細到哪兒去,反而看了一腦袋話本,吃了個肚子溜圓兒。
「嫂子,下月我一定節省些!」
「好。」看沈沅信心滿滿的樣子,何瑛也不潑冷水,只是哄她說,「下月的事下月再說,如今還是三月,該吃的飯可得吃飽。」
從哥哥嫂嫂的院子出來,沈沅如往常一樣,又去找她爹。
「爹,我今日才知道,咱們家就我花銀子最多。」
沈耘毫不意外,「嗯,你爹我早就知道了。」
「你別操心這些,你不就多買些話本子點心,能花多少?讓你跟你嫂子學學怎麼管家,不是讓你操心家裡花銷,是讓你對這些事心裡有個成算,不至於被人糊弄。」
沈耘在京城多年,也置辦了些田產鋪子,另外朝廷給官員的俸祿,除了現銀還有米麵冰炭這些,他又不喜出門吃喝,根本花不了什麼錢。
至於沈肅,國子監是免費就讀的,每月朝廷還給學生發補貼,平日吃住都在裡頭,也不花費什麼銀子。
沈沅覺得自己花銷大,沈耘反而覺得自己虧欠了女兒,誰家小姑娘跟她一般,買幾本話本子就覺著自己多花了銀子。
晚上,沈沅躺在床上,盯著床帳子出神,日子久了,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是誰。
她覺得也許是過奈何橋時忘了喝孟婆湯吧,小時候,她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嬰兒的身體裡,腦子裡有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內心煩躁偏又說不出,常常哭嚎,母親總是把她溫柔抱在懷裡細細哄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上值的父親,也不會嫌她哭鬧煩,而是跟母親輪流抱著她哄。就連哥哥,每天念書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跑來抱妹妹。
時日長了,沈沅逐漸忘記了前塵往事,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牙牙學語,蹣跚學步,享受著家人的關愛。
小時候,她爹也找了先生教她讀書,學習琴棋書畫,學了幾年倒也能照葫蘆畫瓢寫些文章詩詞,琴棋書畫也平平,只能說會一點,她曾聽先生跟她爹委婉說過,她在這上頭沒什麼天分。
沈耘聽了先生的話也沒失望,反而安慰她說,「能學這麼多已經很厲害了,你爹我小時候學了幾年琴,一首曲子都彈不利索,滿滿比爹聰明多了。」
後來先生告老回鄉之後,沈沅不想再學這些,她爹也依著她了。
如今日日這麼混著,倒是沈沅自己覺著不太好了,她也沒什麼雄心壯志,只是覺著多少該找點事兒做。
這時,沈沅目光觸及到枕邊的話本,坐起來翻了翻,心裡有了一個想法。
「姑娘,是渴了嗎?」外頭守著的青黛聽到動靜,忙問道。
「沒,我要睡了,你把燈熄了,也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