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陳十一在做飯的空檔,小聲問著溫之柔。
「小姐,你會刺繡嗎?」
溫之柔聽了,十分驕傲地說道。
「刺繡,當然會了,我的刺繡在京都,那可是數一數二的,而且,我還會極難的雙面繡。」
「哇,這麼厲害。」
陳十一心想,這麼厲害,還怕掙不到銀子嗎?
聽那掌柜的說,一幅上好的刺繡,有的可以賣上百兩紋銀。
百兩啊,這得多少個銅板,數也數不清了。
那豈不是可以住大宅子,用厚厚的被褥,粗棉布都看不上,直接要細棉布,又白又大的饅頭,一天吃三頓,每頓吃兩個。
「小姐,鎮上的鋪子收一些好的繡品,一幅可以賣很多銀子,這樣我們就不用為銀子發愁了。」
「你說什麼?」
溫之柔此刻的臉色發黑,很是憤怒。
陳十一想,自己沒說錯什麼吧?
「不能繡嗎?」
溫之柔厲聲說道。
「當然不能繡,我繡的東西怎麼能流於市井之中 ,供宵小之輩品鑑玩弄,我曾經繡了一幅千里江山圖,被聖上親自裱裝於屏風之上,獻於當今太后,現在,都在太后的寢宮裡擺放著,這是何等的尊貴?你這樣的人,蠅營狗苟,只知道每日算計,現在,竟然要折辱我的榮耀,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陳十一自然不懂這些,她一個生活在底層的人,確實不知道榮耀是什麼。
聽得小姐這麼激動憤恨,想來,這是比她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對不起,我不知道…」
溫之柔大聲吼道。
「你離我遠點…」
陳十一心想,真是可惜,本以為能過上好日子呢。
她想著,要不去學別人去深山挖陷阱,說不定能得些獵物,這個可值錢了。
不過這要非常熟悉獵物的習性才是,還要向別人學,但誰會把這個吃飯的技能平白無故地教給他人。
遠水解不了近渴,不行。
她會做飯菜,要不去酒樓里聘個廚娘?
只是,她走了,這裡就沒人做飯,伺候這些主子了。
況且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她會做一種很好吃的醬布袋餅子,只是,做這個要用到烤爐,她現在吃飯的銅板都沒幾個了。
真的好難啊!
要不大家一起餓死算了。
次日,她提了幾尾魚朝鎮上走去。
走之前,她和溫夫人說了,今晚她可能會回來得晚一些,衣衫他們自己洗一下,晚膳他們自己弄。
溫夫人點頭答應。
「你去忙吧,這點子事情,我們自己會做。」
晴了幾日,天色又漸漸昏暗起來,許是端午節快來臨了吧。
她從小記得,端午節左右,總是晴少雨多。
熱鬧的集市上,她的魚低價賣了十二個銅板。
總歸是希望早點賣出去,在鎮上看看能不能碰個活,不管好歹,總該有點子收入。
她慢悠悠地又走到花街的地方,忽然想起很久沒來看南枝了。
南枝百無聊賴地靠在樓梯的欄杆處,手心裡的紅娟甩了又甩,似乎很不耐煩。
她飄忽的眼神瞟了瞟,發現陳十一躲在萬花樓的角落裡,靜靜地看著她笑。
南枝隨扭起她柔軟的腰肢,妖嬈多姿地朝陳十一走來。
「小妮子,你可比那些男人都來的勤快。」
陳十一低聲地笑了起來。
南枝仔細打量著陳十一。
「你的眼睛,很美。」
她隨即又不耐煩地甩了甩繡了薔薇的紅手絹,蔥白如玉的雙手,染了紅中帶橙的指甲,更顯得手指纖細透亮,如翡翠一般。
「這世道,女子本不易,但凡有點顏色,一輩子就會過得十分艱辛,你這樣,挺好。」
忽然萬花樓的樓梯上來了一波客人,為首的身穿玄色衣袍,髮髻高聳,聽口音,好像是京城來的。
他們一行人各個神情肅穆冷厲,看起來很是不好惹。
南枝見有人上門,急忙上前攬客。
她嬌笑著,紅色的手絹捂了一下唇角。
「幾位客官,是第一次來萬花樓找樂子吧…」
話還未說完,兩道閃亮的光線如閃電般交織疾速划過,站在不遠處的陳十一,溫熱鐵鏽的紅色緞往她身上澆灌而來。
她愣在原處,只聽得那一行人有人冷漠說了話。
「笑什麼笑,沒看到主人不開心嗎?」
就在她睜眼的一瞬間,一個頭顱從樓梯上咕嚕嚕地滾了下來,那張臉,剛剛還與自己巧笑嫣然。
還有那隻掉在地上的手臂,掌心裡還捏著那張紅艷艷的薔薇花手絹。
須臾間,周圍的人頓時尖叫不止,四散逃了開來。
街道上,剩了那一行古怪的人,瑟瑟發抖的青樓老鴇,還有,陳十一。
額頭上的鮮紅的鮮血流入嘴角,是腥甜的。
她雙眼浸染了血色,通紅得嚇人,雙眸微抬,她要死死把那主子的模樣映在腦海里。
終有一天,終有一天…
「這裡有二十文銅錢,誰來把屍體拖走,省得礙我們主子的眼。」
陳十一連滾帶爬地跪過去,雙手接了銅錢。
「我,我來…」
一個接一個的銅板聲響完,她立即抱了南枝的無頭屍身,撿起她的頭顱,拾起她的殘肢,緊緊地裹在胸前,往鎮外走去。
身前的血還在不斷地流淌,陳十一的衣裳全部被血浸透,她麻木地往前走著,經過成衣店的門口時,幽幽地對掌柜的說了一句話。
「麻煩給我一根針和線,一塊白色的布,回頭給你結錢。」
掌柜的與陳十一打過好幾次交道了,她連忙把她需要的東西丟給她,說道。
「快走吧,別給我惹晦氣。」
一路上,有太多人在不斷觀望,出了這個事情,一瞬間就能傳到千家萬戶。
每經過一戶門前,身後總會潑過一盆冷水。
漸漸地,水融著血,匯成了一條冰冷的水流。
她就這樣呆呆地抱著南枝殘碎的屍身到了亂葬崗。
她找了一個較為陰涼的地方,慢慢地放下了南枝。
南枝的臉還保持著生前的微笑。
還好,她是笑著走的。
陳十一拿起針,想把線穿進針孔,手抖得實在厲害,試了幾次都穿不過。
她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歇息了片刻,她哽咽著喉嚨,終於把線穿進了針孔。
頭顱和屍身擺正,她穿針,細緻地給南枝縫上她的頭顱和手臂。
「南枝,我手藝不好,不太會縫,我儘量細緻一些,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好不好?」
「南枝,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