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深,駙馬府內張燈結彩,前廳熱鬧非凡,卻唯獨不見今日主角的影子。
宴席左側上方,僅次於高堂位的坐席上,一男子身穿玄色錦衣,悠閒地靠在椅背上,扭頭,一臉笑意地看著緊鄰自己就座的藺淮言:「聽說你今日見到了傳說中的沈氏,還為其撐了傘?」
藺淮言瞧著遊廊處的人影,淡然道:「多年不見,大皇子還是如此八卦。」
大皇子李修淵哈哈大笑,「那也得看對誰。我們一同長大的幾個,只有你還未成婚,如今連還在尿床的老八,都定了婚期,你卻連個妾室都沒有。淮言,你給為兄說句實話,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藺淮言回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李修淵笑得更開心了,「你也別怪為兄這樣猜測,要知道晉安那丫頭雖然脾氣差了點,但也算絕色,她當年那樣誘逼你,你都不為所動,真的很難讓人不懷疑你的想法。」
「當年是你出得主意?」
五年前,他參加李修淵生辰,中途,小太監說李修淵喝多了與三皇子起了衝突,希望他能去幫忙調解。他讓小太監帶路,卻被帶進了一間廂房,而廂房內是醉酒的李晉安。
後面的事,藺淮言不想回憶,總之在他破門離開後,就直接出京不歸。
李修淵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馬扯了話題搪塞過去,「你今日可看清楚沈氏長相了,比之晉安如何?」
「面黃肌瘦,膽小怯弱。」說到這,藺淮言看了眼李修淵,「總之比你身邊的人差多了。」
這後半句明顯是在揶揄李修淵,他不怒反笑,「我只是覺得沈氏不易,才向你打聽。你可知林原白能有今天全靠沈氏。」
「哦?」
「聽聞,駙馬家世清貧,身子骨又弱,無錢看病,沈氏因此自學醫術拿自己反覆試治,險些喪命,後又爬山涉險為其摘藥引,辛苦勞作供其科考,就這樣一步一步將林原白送到了晉安手中。」
難怪沈初能一語擊破王笙防線,原來她和玢娘、香寒有著相似的經歷。
藺淮言再次看向遊廊處,早已沒了沈初的影子。
後院內。
沈初提著燈籠,彎腰尋找雪球留下的痕跡。
雖然駙馬府內的積雪一直有人重複清掃,但地面上依舊還有一層白霜,所以如果如意說的是實話,高處跳下一定會有痕跡留下。
「這裡。」前方有人喊道。
沈初抬起燈籠,按照聲音的方向穿過一個長廊,只見駙馬府的管家萬福蹲在地上,對身邊小廝道:「快去找駙馬!」
沈初走上前查看,地上有血跡,呈噴濺狀,且有被人打掃過的痕跡。
「完了,真是血,蘇妃的貓不會受傷了吧!」萬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沈初心中一沉,乍一看血跡噴濺間隔不遠,按理說傷口不大,但如果換成貓的體型,就完全不一樣了,甚至沈初懷疑雪球已經凶多吉少。
她鎮定地查看血跡五米內的範圍,並未看見類似的滴落狀血跡,說明雪球在那裡受傷後就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沈初走到一旁的屋前,門窗緊閉,門上還栓著一把鐵鎖。
鐵鎖寒涼,冬日內最易結冰,此刻鎖上卻籠著一層水汽,說明不久前有人打開過。
「這間房是?」她問。
「庫房。」
沈初聞聲回頭,林原白就站在她身後,此刻換下了那身耀眼的喜服,一身素雅的月牙白長衫,脫塵出世。
她點點頭,形同陌路般恭敬又禮貌道:「能否打開?」
「我這就去取鑰匙。」萬福在一邊回道。
沈初搖頭,「太麻煩了,前廳客人還等著駙馬在,一來一回耽誤時間,有.....」
她話還未說完,林原白已取下束髮的玉簪遞給她。
萬福在旁邊看得一愣又一愣,深諳人情世故的他,好像知道了點什麼,隨之打量沈初的眼神也客氣了幾分。
沈初也不矯情,接過簪子熟練地撥開鎖片,打開鐵鎖。萬福眼疾手快地遞上燈籠,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庫房內有沒有斧頭、鐵楸之類的重物?」
「有!」萬福在一眾雜物內拖出一把斧頭,「挺乾淨啊,不是這個傷了蘇妃的愛貓吧。」
沈初搖頭,指著斧頭道:「劈上有細小缺口說明經常使用過,可整個刀刃卻乾淨發亮,這是有人刻意清洗過,殺害雪球的應該就是這把斧頭。」
「砰——」萬福嚇得丟掉了斧頭,「死了?」
皇上挑選出來的貓,比他命都金貴!
萬福雙膝軟了下去,跪在林原白身前,「駙馬,是老奴沒看好家,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簍子,蘇妃責怪下來,老奴......老奴......」
沈初擰了擰眉,分析道:「貓行動靈敏,若想一擊致死,必定得先近身,而貓又天生懼怕生人,所以殺死雪球的一定是它熟悉的人。」
林原白點頭,認可沈初的結論,扶起萬福,「萬掌事不用自責,蘇妃怪罪下來,自有我頂著,只是今日所見所聽斷不能對外道。」
萬福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才吞了下去,「老奴能跟著駙馬,是老奴三生之福啊。」
林原白送他出庫房,萬福離開之前,在林原白耳邊低語:「家主,您一定要謹慎處理,蘇妃和皇后向來不和,晉安公主又是皇后親出,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和解。」
林原白拱手對萬福謝道:「多謝掌事提醒。」
萬福並非他親自挑選,整個駙馬府里的人都由內務府統一安排,是以大家都只是稱呼他為「駙馬」,提醒他,這裡只有李晉安一個主子。
今日萬福從「駙馬」改口為「家主」,出乎他意料。
沈初鎖好門時,萬福已經帶著其他人離開,院內只剩下林原白,墨發傾瀉,清冷孤寂。
兩人幾步之遙,卻偏偏每一步都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沈初彎腰,雙手高高托起那支玉簪,瞧著自己的腳尖,「駙馬,此簪歸還於您。」
林原白久久未動。
近日,可好?
這句話想問卻又問不出口,雪地里跪了整整一日,又怎麼會好?
可若強硬不讓她跪,只會適得其反,害她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