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爸爸

2024-08-25 17:43:52 作者: 張天銘
  除了有需要外,「大鬼」每次回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跟媽媽要錢花。

  如果我的媽媽沒有錢給他的話,他就會拉著正在廳房瑟瑟發抖的我離開。

  關於這些橋段,我的記憶很模糊。

  只有一次特別清晰。

  但就算是清晰,也僅是記得一些早已碎成了片的對話而已。

  媽媽說:「你給孩子把衣服穿上啊!」

  媽媽說這句話時,很平靜,沒有哭。

  畢竟類似的事情經歷的多了,眼淚早就流幹了。

  爸爸怎麼回復的我忘了,給沒給我穿衣服我也忘了。

  但應該是穿了的。

  因為東北的冬天很冷,夜裡更是常年保持在零下30℃以下。

  而我並沒有被凍死。

  媽媽試著挽留:「這麼晚了,就別帶孩子走了吧!明天還得上學呢!」

  爸爸信誓旦旦地回覆:「上什麼學上學!不念了,明天跟爸要飯去!」

  我試著表達我的想法:「我想上學。」

  當然,我說謊了,我只是不想跟他走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去上學。

  事實上我沒得選。

  爸爸瞪著眼睛沖我吼道:「」

  想了很久,實在想不起來他吼的內容是什麼了,所以就不寫了。

  有生之年一直在騙人。

  在寫這篇本意是救贖的文字時,我不想再編瞎話了。

  總之就是他一吼,我就乖乖的跟他走了。

  我的內心非常期待我的媽媽可以救我,或者再爭取爭取,試著挽留我一下。

  但是她沒有。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每當想起這件事時,我的內心都會有些怪她。

  為什麼當時不再爭取一下,或許再爭取一下,我就可以留下來了。

  此時的我理解了,她本就自身難保。

  被爸爸帶走後,我就被他丟到了爺爺家。

  而到了爺爺家的我,並沒有感到害怕。

  在這段記憶里,我的奶奶當時已經不在她妹妹那賣票了。

  她應該是到鄰居家串完門剛回來,看見了我,問我怎麼回來的。

  我趴在炕沿,朝外邊打量了一陣,在確認沒有發現爸爸的身影后,壯著膽子回答道:「'大鬼'從我媽那把我搶回來的,我媽不願意讓我來。」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的內心中是希望我的奶奶可以把我送回去,送回到我媽媽的身邊。

  但是她沒有。

  她只是愣了好半晌,才皺著眉對我說道:「那是你爸爸,你怎麼能叫他'大鬼'呢?」

  那是我第一次學著大人的樣子,叫他「大鬼」。

  因為我的奶奶背地裡也是這麼稱呼他的,我以為我壯著膽子這麼叫了,就可以和她是一夥的了。

  現在我明白了,奶奶可以稱呼她的兒子為「大鬼」。


  而作為「大鬼」的兒子的我,卻不可以這樣叫。

  這個問題也曾困擾過我很久,我覺得這很不公平。

  但有了這個第一次後,我就開始當著媽媽的面這樣稱呼爸爸了。

  我叫爸爸是「大鬼」的時候,媽媽並不排斥,似乎還很開心。

  因為這證明了,她的兒子和她是一夥兒的。

  可也就只有在媽媽的面前,我才敢這樣叫。

  當我奶奶訓我的時候,我沒有反駁什麼。

  因為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這樣叫自己的爸爸是不對的。

  「大鬼」也並不是一個好聽的詞彙,當我開口背地裡這樣叫他的時候,我的心裡會隱隱作痛。

  別人這樣叫的時候,我也會痛。

  在這段記憶里,我除了被爸爸瞪著眼睛恐嚇外,並沒有遭受到身體上的傷害。

  第二天我雖然沒有上學,但是我應該是過的很快樂的。

  因為在爺爺家,沒有人會管教我。

  而且那個令人害怕「大鬼」,很久都沒有再出現過了。

  一直到爸爸死,他也始終都沒有履行過,帶我上街要飯去的「豪言」。

  在他下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日子裡,我曾經很認真的想過,要飯應該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對爸爸的恐懼,到底來源於哪裡,畢竟他死的時候,我還很小。

  在他活著的時候,單獨給我留下的,那些僅有的幾次深刻記憶里,只有一次是因為他打我。

  子不教,父之過。

  作為一個八零、九零後,中國的家庭教育,大多還停留在「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理念中。

  所以,我並不認為一個爸爸為了教育而打兒子,會有什麼過錯。

  但我的爸爸,就只打過我一次。

  如果他沒有死的那麼早,他或許還會打我很多次。

  但是沒有如果,所以在我短暫的擁有爸爸的六年多時間裡,他就打過我一次。

  可就那麼一次,便徹底的改變了我的人生觀。

  還讓我的心靈上,第一次有了「恨」的概念。

  當然,當時的我,是不懂那種感覺就是「恨」的。

  只知道心中有著極端的委屈。

  是在後來的日子裡,我才懂得了那種感覺就是「恨」。

  我說過,我不認為爸爸打兒子是錯的。

  可這並不影響我心中有「恨」。

  小時候,我家裡應該是很窮的。

  我用「應該」這個詞,是因為在挨那頓來自於爸爸的揍的時候,我的心裡還沒有產生「窮」的概念。

  說的遠了。

  別人告訴我說,我的媽媽曾經在我八個月大的時候,離開過我一段時間。

  我也說過,那段故事我並沒有記憶。

  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她就已經回來並把我接走了。

  而當我被爸爸從她身邊接走,在爺爺家等著他帶我去「要飯」的日子裡,媽媽突然回來了。

  那個當時沒有試著再挽留我一下的女人,也跟著爸爸回到了這個最初她拼命離開過的地方。

  這是她與爸爸的婚房。

  就是在爺爺奶奶的宅基地上,額外拓展出來的一塊地方上,用紅磚堆砌而起的一間三十平米左右的廂房。

  那個房子就只有一個臥房,臥房外是一個五米長的走廊。

  走廊的一端通著大門,另一端通著一個二十平米左右的小院。在走廊靠近大門這一邊,有一個灶台。

  灶台主要是用來冬天燒炕取暖,並不用來做飯。

  吃飯的時候我們全家會去小院的那一邊,也就是去爺爺奶奶那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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