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院內被鮮血染紅一片,幾乎沒有一片雪白,屍體更是堆如山,院外也是一片地獄場景。
周圍的大順士兵都在打掃戰場。
許折花踏著屍體走過去,衣擺和披風沾上血跡。
看到伶舟樾和宋九潯無恙,他鬆了一口氣。
「看來都還活著。」
馮不渡意氣風發,扇著扇子,鼻子快翹到天上。
「有本公子護著,自然是都還活著。」
說著,兩人的目光也落到護著宋九潯的兩個女死士身上。
兩人眼神戒備,朝後退了一步,連帶著宋九潯也被她們拉著往後退。
伶舟樾的目光從許馮兩人身上轉到宋九潯身上,垂了垂眸,眼底滿是愧疚。
「對不起,今日大順的謀劃我並不知情,害了你。」
兩個死士聽到這話,也明白過來,伶舟樾也是大順的人。
兩人眼中戒備更加濃重。
宋九潯不介意地上前一步,語氣淡然。
「即便今日你不帶著這些死士來,也會有人假裝來救我,藉機分散城中兵力。」
說到這,他望向馮不渡。
兩人視線甫一對上,馮不渡食指扣著臉頰,心虛地撇開目光。
「李廷鶴早就計劃好了,想必他知你要留我,所以他在這神都里,也沒有出來與你相見,就是不想讓你為難。」
伶舟樾冷冷一笑,呵出白氣。
「他那哪是怕我為難?分明就是心虛不敢來見我。」
馮不渡扯了扯許折花的衣袖,小聲議論。
「你是那兩人要是現在見上一面,會不會打起來,賭一下?」
他話音落下,當即招來伶舟樾冷眼,心跳被嚇得倏爾漏跳一拍。
「不賭。」他連忙擺手,躲到許折花身後,嬉皮笑臉:「不賭,不賭……」
伶舟樾劍指向宋九潯,眼睫上沾著雪沫,臉上表情僵硬,像是被風雪凍住,又像是累了,不想再浪費表情。
「他,我要帶走。」
馮不渡指著周圍的大順士兵,面色挑釁。
「你是沒看到我們多少人嗎?再說了,你現在還有這力氣嗎?」
「你那猜猜,我身上還有多少回氣丹。」
回氣丹是塵光中的一種丹藥,是關別山煉製,能在短時間內提高內力,恢復力氣。
但這丹藥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會透支他們的身體,用一次身體損傷一次,無法逆轉。
所以不到要命的時候,他們都不想用這東西。
馮不渡實在是想不通,現在大局已定,伶舟樾為何非得在這地方鑽牛角尖。
他搖晃扇子的動作也慢了下來,目光鋒利如刃。
「想打是吧?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嗑幾顆回氣丹。」
他話音剛落,許折花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攝政王交代了,降者不殺,宋師弟又是個人才,只要受降,攝政王定然不會為難。」
馮不渡斜眼睨向身旁的人,抿了抿唇,嘴角不悅下彎。
這人說話就不能說早點?非得打他的臉?
伶舟樾望向宋九潯。
她想要他活下去。
可想不想活,還得是他自己說了算。
只要他開口,她就帶他走。
宋九潯將身旁僅剩的兩個死士推向前。
「以後你們兩個就跟著伶舟姑娘,她就是你們的新主人。」
僅僅只是這麼一句話,幾人都聽出他的死志。
「宋九潯!」
伶舟樾暴喝,嗓音嘶啞,她握著劍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你不必再多說,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我們不一樣嗎?」
「……」
伶舟樾握了握緊手中的劍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和你的族人不合,欠他們的在你決定離開時也都已經還清,可我跟你不一樣。」
伶舟樾心中悸動,隱隱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報答我的父母,他們就離我而去,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守住巫雨國,若是他們在,他們也不會投降。」
伶舟樾啞然,原來這就是宋九潯說的,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之前一直是她誤會了。
但這也不對啊。
「即便如此,你也沒必要因為這就去死啊,如果你父母還在,肯定也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是啊。」
旁邊的兩個死士附和。
她們當然是希望宋九潯好好活著,不然今晚也不會冒著危險來救他。
宋九潯的目光落在他們臉上,宛然一笑。
「你們好好活著就行,我是皇室之身,理當殉國。」
「放你他娘的狗屁……」
伶舟樾忍不住開口斥罵,在看到宋九潯手中的那把匕首時,囂張的語氣驟然滅了一半。
眼看匕首搭到宋九潯的脖子上,她提劍去擋,可還是慢了一步。
「宋九潯!」
一身白衣倒在血泊中,很快就染了一身的血。
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這一幕,一時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伶舟樾拉著倒在血泊中的宋九潯到懷中,身上也沾滿冰冷的血。
她全然不顧,丟掉手中的劍,緊緊捂著他的脖子,血卻怎麼也止不住,不停地往外冒。
「你是不是傻?若是沒你,巫雨國早就沒了,你已經盡力,殉國有什麼好處?這世上就沒有你在意的了嗎?」
宋九潯怔怔望著她,扯了扯嘴角,用力的揚起一個笑容。
「能……遇見你……們……」
這個「們太」輕,透著些許的遺憾。
「就足夠了,做人……不能…太貪……」
他淺弱的呼吸有進無出,說完最後一個字,終於斷氣,臉上的笑也如流星一般流逝。
天地間安靜得只有風聲呼嘯。
就連大順的士兵,也都低頭默哀。
伶舟樾雖然不贊同宋九潯的這個選擇,但也只能尊重。
許折花讓人帶走宋九潯的屍身厚葬,讓伶舟樾先去休息。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累了。
伶舟樾也確實累了。
許折花將她安排在皇宮中其中一處宮殿。
她睡了一覺,夢裡並不安穩,感覺沒睡多久就醒了。
外面的天灰濛濛的,帶著沉厚的重量般,仿佛隨時會塌下來。
許朔月提著一壺酒過來找她。
「宋九潯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攝政王也說了會將他厚葬,你也不必自責,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