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敗筆(1)

2024-08-27 14:39:04 作者: 晉那個陽
  三鮮脫骨魚左手拿著手機,嘴裡嚼著草莓味的泡泡糖,百無聊賴的刷了兩下信息列表,然後吹了一個半透明的粉紅色泡泡,再將泡泡逐漸咬回嘴裡接著嚼,和所剩無幾的草莓味較勁——從步行街到十字路口,他已經吹了一路的泡泡。

  很多年後他有時候會能理解子推燕的想法。食魂食魂,美食化魂千年不老,有些事看多了也就厭煩了,可惜夜裡睡去白天睜眼,作為食魂的他們依然「活著」。

  一路唐宋元明清看下來,除了時過境遷不斷發展的科學,他確實對很多事情都開始有些覺得索然無味——當然,只是有些。

  他手機上抖著的是空桑食神發來的一些信息——伊摯家的小孩兒也長大了,每日呆在空桑和餃子一起養老,一起聊老夫發少年狂,前年一起玩cosplay,去年一起寫網文賺錢,前段時間甚至開始研究起怎麼研發遊戲,不務正業搞得是蒸蒸日上。搞得鍋包肉的笑容愈發掛不住,鵠羹險些沒攔住他擰食神頭的手。

  「預祝新的一年單身愉快[doge]」

  很簡單的一條信息,為了不顯得冷漠,表示一下空桑的人文關懷,食神還順手配了個狗頭。

  三鮮脫骨魚往下滑了一下,滑出消息通知欄,左上方的時間告訴他,現在是半夜十二點零三分,二月十號。

  一年之中食神會發幾次這樣的信息,情人節,白色情人節,七夕節,他仿佛變成了節氣博主一樣的人。其實一開始三鮮脫骨魚總是忍不住對食神撩撥這撩撥那,雖然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機」這樣的東西,但不妨礙他本人三天兩頭跑到對方樑上當君子,或者突如其來出現似笑非笑的嚇他一跳。

  但是他離開空桑太久了,雖然身上還釘死著《食物語》的契約,但是食神本人已經和他由天天嘮嗑打屁,逐漸變成了節氣互相道好問候兩句的關係。所謂人走茶涼,越走越散,差不多也就這個意思。

  他動動手指,一條信息發往空桑「你不愛我了嗎?哈哈。[doge]」

  大街上和從前有宵禁的時候不太一樣,夜中雖然沒有汽車鳴笛,但也不算車水馬龍,依然有車在馬路上行駛,車的主人們就像從前他還是怪盜時期的一樣,半夜三更出門,只是不再是做梁上君子,他們有更為忙碌的事情。或是回家,或是接人,或是工作。

  但綜上所述,他們都是有家可歸的人。

  三鮮脫骨魚一頭白絲紮成馬尾,頭頂頂著黑色連帽衛衣的帽子,帽檐邊邊露出一兩點紅來——那是他的紅珠耳釘,上回去義烏小商品城看見的,紅的讓人移不開目光,他就買了這廉價的小玩意兒。

  三鮮脫骨魚腳不安分地踢踏了兩下石地磚,等著對面的紅燈熄滅變成綠燈。他偶爾會半夜出來散步,和從前的習慣一樣,也不一樣。

  到這裡再走一條街就是他開的小店,對頭紅綠燈旁乾枯的綠化帶和鐵鏽了的燈柱都是他所熟悉的東西,聽起來有點好笑,誰能想到唐朝傳奇小說的飛賊角色「千面之影」,有朝一日竟然安安分分做個良民?

  他自己都想不到,只能說馬哲的力量是無窮的。

  按在手裡的手機猛的亮了一下,熬夜修成神仙的食神回復他:「愛,我空桑的每一個人。」

  順便附了個中國特色熊貓頭。

  三鮮脫骨魚看著那個熊貓頭笑了一下,又把手機電源鍵按下去,屏幕黑掉。

  接著聊下去,不了解對方近況的話兩個人都會尷尬,比起沒話找話不如乾脆不回。


  他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摸索出一串鑰匙,攆出來一把對準門店的鎖,向右扭了兩三下,然後打開了門。其實一開始他用的是孔明鎖,後來發現總會有一群學生過來好奇的擺弄,試圖解鎖,他就換了一把現代的鑰匙。

  這間小店裡頭其實什麼名貴的東西都沒有擺,只是擺上了幾個瓷器,看著好看但都不值錢,最老的都沒有個兩百年,想賣也只能糊弄小孩兒,可小孩也沒那麼多錢。所以這些差不多都是裝飾,他只是開著店鑒寶,賺點外快,偶爾碰見想買的,還要倒貼錢。

  反正空桑是有食魂補貼,他日子過得還算過得去。也只是過得去。

  他沒開電燈,極佳的夜視帶著他摸進了店裡的台階上了二樓,匆匆洗漱完之後定了個鬧鐘,後腿兒一蹬,就把自己摔進了不算柔軟的單人床上。然後感嘆道,這種日復一日的枯燥日子,看上去完全和美學不沾邊。

  三鮮脫骨魚翻了個身,把被子卷得更緊了一點,然後又翻了個身,看向窗外飛了個吻。

  他說:晚安,月亮。

  好像這樣還能看出一點昔日怪盜的無厘頭來。

  可惜月亮並不會多留,早晨來的又是那麼的快。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又變回了那個別人眼裡扎著白色馬尾辮,帶著綠美瞳的鄉非小白臉,一日三餐不是泡麵就是外賣度日,一點陽春水都能讓他化了的小老闆。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今天是個…」

  三鮮脫骨魚勉強支起身子抬手按停了鬧鐘,然後猛的栽在枕頭上,反手有些厭煩的把被子攏過了頭,呆在被子裡悄無聲息地悶了整整五分鐘,才不情願的從棉被裡掙脫出來,呼吸早晨第一口新鮮空氣。

  樓下的油條香味沿著開了一條縫的窗子飄進他的鼻腔,三鮮脫骨魚堅強地眨了眨眼,就著趴著的姿勢掙扎地爬起來,坐了個鴨子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後開始抓頭髮,一抓又飄下來一大把。閒著的右手摸到了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按亮用半眯的眼睛一掃——剛好七點十分。

  他身上還穿著昨天吃完雲吞後,出門散步消食的衣服,睡了一晚上之後皺巴巴的。他自己也留意到了這個問題,又不耐煩的把手探進帽檐下,撓了撓背部。然後從床上下來,去衣櫃裡翻出來另外一件裝束,還是連帽衫和牛仔褲,只不過連帽衫變成了白的了。

  簡單輕便。

  他就著晨光脫了衣服,誘人的人魚線清晰可見。窗外一線天光打到他身上,冷白的皮膚和一頭銀髮幾近有些不見人情,耳垂上的紅珠耳釘被老老實實的罩在白髮里,只有將頭髮好好紮起來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來。

  他套好衣服,然後拎著換下來的的衣服去了衛生間,再把衣服隨手扔進衛生間旁開著蓋的洗手機裡頭。伸了個懶腰開始洗漱。

  刮鬍的泡沫沾在他下巴上,然後再給三鮮脫骨魚仔仔細細的,用刮鬍刀颳了他臉上因為熬夜而冒出來的青茬。他乾淨利落的扎了個麻尾,處理完自己,心情頗好的打算去樓下吃個油條麻球 ——他拎起手機和包就走,留著凌亂的被子癱在床上,完全沒有疊被子的意願。

  反正他一個人住也是一個人,弄這麼整齊幹嘛。

  「小喻又要出門了?」店門旁邊的老太看著他,一雙眼睛眯著笑。她身前的手推車放著吃的,那些油條,大包,豆漿,雞蛋和裝好的米粥,散發著陣陣香味,在小巷子裡飄散得很遠。三鮮脫骨魚對她眯著眼睛,笑著點點頭,然後把木牌子掛在了大門上——「休息一天,暫停營業。」


  「張姨今天怎麼這麼漂亮~兩根油條。」他裝乖討好著老太,笑嘻嘻喊著姨,全然不顧自個年齡似乎要比人家大上了幾個世紀,然後順手順走了小車上的一杯豆漿。

  張姨也不惱她,像是習慣了。被他這句話哄得也高興:「這話說得,你張姨年輕的時候,那可是這條巷兒的一枝花——來,拿好了。今天又去看那群小崽子啊。」

  三鮮脫骨魚接過了裝著兩根油條的塑膠袋,瑩道:「那可是,我張姨的美,絕世無雙。好久沒去看了,也不知道那群小崽子忘了我沒。」

  張姨沒理他的恭維,只是拿了幾杯八寶粥和吸管又給他裝了個塑膠袋,遞給三鮮脫骨魚:「那你也給他們帶點。話說小喻啊,你看你都二十好幾了,長得不差嘴巴也甜,自個也開店,還喜歡孩子這麼有愛心,咋還沒女朋友呢?你聽張姨說啊,趕明把你一頭白髮染回去,大街小巷大姑娘小妹妹的,肯定爭著要你…」

  「聽!不!見!哈哈哈哈哈哈——張姨我先走了!」三鮮脫骨魚聽著牙疼,接過粥撒腿就跑,還不忘回頭來和張姨眨巴眼招招手。赤地神州一千多年,喜歡說媒的人還是一點都沒變。

  就像有些事稍縱即逝,有些事卻定格於一個畫面,數百年萬年不離。

  「你這小混帳!」張姨笑著罵送他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拐角,陽光從拐角撒進小巷來。

  三鮮脫骨魚跑過了拐角就停了下來,從口袋裡翻出手機和耳機線,插上帶好放了一首純音樂,然後又把手機放回口袋,咬一口油條喝一口豆漿,迎著朝陽和音樂的鼓點大跨步地往公交車站走去,頭上頂著兜帽,白色的耳機線和頭髮幾近融為一體。

  街旁的人的眼神裡頭似乎在爭論他奇怪的發色,討論的聲音被耳機隔絕在外。

  曾經的白髮是千面之影的標誌,少白頭,綠眼睛,大唐高堂人人聞之色變,後來久遠了,看話本的還有幾個是認得出他這唐時極富有辨認度的模樣來。

  到了近代就沒有了,反而被人覺得奇怪,他其實想過要不要把這一頭異於常人的頭髮染黑,後來想了想算了,無所謂。

  愛誰誰,天生鄉非也不能否認爺的靚麗,憑什麼要我染黑?

  公交車一輛一輛駛來,一輛一輛開走。三鮮脫骨魚吃完了油條豆漿還沒等到車來,乾脆打開手機開始劃分不清是謠言還是新聞的消息。

  他和空桑那群人也不怎麼熟,除了成天到處喝酒的太白鴨和看上去有點不通感情的蟹釀橙,和他還保持著時有時無的聯繫。

  十天半個月裡頭也不一定有人和他發消息。

  他食指扣著牛仔褲的側邊打著節拍,哼著調子打開APP,上面跳出本市最新新聞,財經娛樂造謠闢謠糊了一屏幕,什麼股價下跌房價上漲,A股崩盤公司上市,高官包二奶粉圈又拉踩,看得人眼花繚亂,三鮮脫骨魚想起上回和蟹釀橙聊的時候,蟹釀橙說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所有人都在時代的風口浪尖。

  三鮮脫骨魚不太清楚「信息爆炸」這個詞的含義,但是他一直站在風口浪尖上,現在退下來了,日子過得舒服,也很無聊。三鮮脫骨魚打算把這起碼八成胡說八道的APP退出來,然後手指沒按准地方,打開了最下面的一個頁面。

  三鮮脫骨魚下意識要退出,可惜5g網絡比他想像的更事兒媽,很快就把圖片和頁面一起加載在了屏幕上,他下意識去看,先看見了圖,圖的正中央是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陰暗潮濕的出租屋裡頭押出一個光頭。


  那圖片越看越眼熟,三鮮脫骨魚就放下了退出的想法,看著那個背影看了半天,心裡有了個影子,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方叫什麼,四個字在他心裡呼之欲出,偏偏怎麼也想不起來。

  最後只得切屏換到被他屏蔽了的空桑食魂群里,裡頭的剁椒魚頭和麻婆豆腐互噴對方打遊戲奇菜無比,他看著這兩個暴脾氣的從上手扣字到語音對噴,一口帶口音的普通話噴得人找不著北,覺得很好笑,於是笑出了聲。動動手指發了個表情包——「在?你也祖安人?」

  發完表情包他就切屏去看群成員了,在四個字的群員裡頭尋找了半天,最後找到了那個背影的名字。

  東璧龍珠。

  啊,這傢伙找食神辦了假證考公務員去了?

  這件事看上去有點違和,但是好像也不算特別違和。

  他去做公務員是意料之內的事,不過辦了假證對他來說似乎也有點好笑。三鮮脫骨魚想了想,理不出頭緒來。

  他和昔日的宿敵已經差不多有個幾百年沒有碰頭了——他不惹是生非,東璧龍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空搭理他。

  三鮮脫骨魚重新切屏回新聞頁面,大大的新聞標題下面的發布人標著藍v字,是本市公安的官方帳號。標題寫著本市公安人員搗了個什麼窩點,三鮮脫骨魚沒什麼興趣,隨便兩下滑到了底部,然後看見另外一條沒有主語的新聞。

  「盜竊本市博物館的小偷!請市民注意…」

  他剛要點開看,餘光卻發現他等的車來了,於是按滅了手機刷卡上車。

  車上人很多,人擠著人,不太好的味道在人堆里蔓延。

  三鮮脫骨魚沒有找到機會再打開手機,只是眯著眼睛聽著歌,安安靜靜的默著拍子,還要注意帶給那群小孩們的粥人身安全。

  等他終於找到座位坐下來,打開手機的時候,那條新聞已經因為手機一直處於待機狀態,而隨著APP一起自動關閉了。

  公交車越行駛離市區越來越遠,三鮮脫骨魚最後在比較郊區的一個小站下了車,此時已經是十點,他在車上搖搖晃晃,晃了兩個半小時。這個小站附近有一家愛心救助站,專門收養孤兒的地方。他時常來這裡晃蕩,倒也不是做義工,只是想給自己枯燥無味的生活舔點色彩。

  端午節有行為藝術者仿屈原投江,二月十日有他怪盜千面之影做好人好事。

  這等行為藝術,簡直感動中國。三鮮脫骨魚嘲笑自己。

  他拎著粥走了兩步,邊走邊把耳機線扒拉下來,到了門口卻發現一輛白色的寶駿310停在平時無人問津的孤兒院門口,大門口上釘著的「慈育孤兒院」可能開光壞了,大白天打著紅色的燈光,印在那輛車的車窗上。

  可能是哪戶人家要退養或者收養,三鮮脫骨魚沒太在意,一手吊著耳機線晃蕩著就進去了,推開玻璃門進了大廳,發現有個男人拎著個小男孩站在前台那裡,和院長解決商討事情。

  那男孩子好像還沒前台工作檯高,踮著腳昂著頭,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地方。

  行了,不是收養也不是退養,是被領進來吃飯的小孩兒。三鮮脫骨魚看著小孩的小動作,就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不過他此時關注的重點明顯不在這裡,三鮮脫骨魚有些牙疼的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覺得世界真小,小得真巧。


  他依靠在玻璃門旁,抱著手看著東璧龍珠和院長姐姐說話,然後院長拎了一份花名冊出來,要東璧龍珠填下小孩的詳情。

  餘光好巧不巧穿透了東璧龍珠,正好看見依靠在玻璃門旁的三鮮脫骨魚,笑得喜笑顏開:「小喻,你來啦?」

  三鮮脫骨魚不想說話,人說近鄉情怯,他是見故頭疼。於是敷衍地朝她點了點頭,把連帽衫的帽子拉緊了,遮住眉目,白髮通通撩到腦後去不露出一點。等著東璧龍珠搞完趕緊走人,最好也別留意到他。

  東璧龍珠確實也沒關心閒雜人等,他乾脆利落的填好了單,蹲下身來拍了拍那男孩兒的小臉蛋,把男孩的手牽給了院長要走,卻沒想到男孩拉著他的手不放。

  院長看著他不言苟笑的臉,充滿歉意的開口:「是這樣的……他可能還太小,您可能還得再陪他一會……當然,如果先生您忙公務的話,我們依然會全盤負責,不勞煩您的。」

  東璧龍珠看了兩眼小孩,試著輕輕抽了抽手,不管用。反而那小孩像是留意到了他的小動作,眼眶猛地紅了,張嘴就要哭出來,一雙眼睛裡頭寫著幾個大字「你為什麼不要我」。

  「聽話。」東璧龍珠看了一眼左手上的錶盤,道:「我會來看你的。」

  小孩不聽,哇的一聲哭了。不算寬餘的大廳充盈了他的哭聲。

  東璧龍珠不擅長幹這個,院長急忙蹲下來握著小孩的手慢慢安慰,可惜再怎麼經驗豐富,小孩兒還是第一次見她,情緒激動之下根本不認,哭得更大聲了。

  整個人一邊哭一邊大喘氣,哭的簡直撕心裂肺,兩個人一個無從下手皺眉看著,另外一個在做無用功,小孩兒在那哭了五分鐘都不帶停的,反而他的小手,都快把東璧龍珠的手掐紅了。

  院長眼睛裡全是憂心,三鮮脫骨魚聽小孩兒哭也煩。眼看這小孩還是要接著哭,一時半會搞不好,他決定推門去外頭待一會,等著小孩哭累了東璧龍珠搞定了再進去。

  只是他剛推門,院長就把他叫住了。

  「小喻,幫我分散一下這孩子的注意力。」院長乾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把要出門的三鮮脫骨魚喊住了。

  東璧龍珠順著求助的視線往後看,看見一個穿著白色連帽衫,在室內還非要把帽子扣頭上的非主流。

  而那穿著白色連帽衫的非主流頓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握著門把手的手,卻沒有馬上轉過身來。

  他抬手摸了兩把臉,帽檐給他拉得更低,也沒有走過來,只是在哪裡站著不動,開口聲音粗啞:「抱著那小傢伙就行了,不需要我。」

  說完又推門出去了。

  東璧龍珠和院長又花了好長時間才把小孩哄好,和他講明白了來這裡是怎麼回事,小孩抽噎著點點頭,聽話的跟著院長走了。

  東璧龍珠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覺得這個短暫的假期過的實在是不怎麼樣。

  三鮮脫骨魚聽到裡面沒聲了,乾脆地吸下最後一口,然後吐出一縷煙來,兩指夾著把菸頭在鐵欄杆上熄滅。想著院長大概會留東璧龍珠吃飯,便大步地跨進去了。

  只是預測的不太準確,東璧龍珠沒打算在裡面吃飯,他進去的時候,正巧東璧龍珠要出來。

  他只得再把帽檐拉低,覺得這個周末真是水逆。

  他不是沒想過再見到東璧龍珠,只是不想堂堂千面之影被看到如今無所事事,尤其是曾經的死敵和愛人。


  三鮮脫骨魚左手拉著帽檐要往裡面走,東璧龍珠審視的眼神掃到了他身上巡視了幾次,然後收回。

  他以為就算過了關,卻沒想到二人正好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東璧龍珠猛地抓住了他左手的手腕。

  「三鮮脫骨魚?」

  三鮮脫骨魚微微偏過頭去,一雙綠眼睛裡頭混雜著無可奈何和譏笑:「嗯?你認錯人了~」

  簡單的交鋒,簡單的兩個問句。

  然後東璧龍珠面無表情的看著三鮮脫骨魚,摘下了他的兜帽,寓意不明的嘲諷道:「你退步了?偽裝簡直潦草到一眼就能認出來。」

  「饒命啊,警察叔叔。」三鮮脫骨魚看著前方,左手並做發誓的手勢,驢唇不對馬嘴笑道:「我可是個良民,我發誓。」

  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東璧龍珠五指並作鐐銬,鉗住了三鮮脫骨魚的左手。兩人沒再說話,過了良久,東璧龍珠放開了他的手腕,三鮮脫骨魚把粥和一張卡放在沒有人的前台。

  隨手撕下來的一張單子,在背面寫了幾個字,順便提醒外表的燈牌亮著燈。他今天沒有心情和耐心再陪一屋子的小朋友玩,乾脆放下東西就走。

  東璧龍珠審視的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三鮮脫骨魚轉過身去,發現東璧龍珠還在原地沒動過,毀了他今天的好心情的人靠在牆上,按著突突作痛的太陽穴。

  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是大氣的污染源,導致水星逆行的嫌疑犯。

  「給我一根。」東璧龍珠看著他處理完事情轉過身來,沖他道。

  他剛剛從三鮮脫骨魚身上聞到了煙味,他覺得自己現在可能也需要一根煙提神。

  於是三鮮脫骨魚從煙盒裡掏出一根遞給他,推開門兩個人一起出去。

  靠在孤兒院院子的欄杆上,三鮮脫骨魚蹭地點燃了火,然後把打火機隨手往上拋起,東璧龍珠伸手把打火機從半空中接住,也跟著點燃了火,然後把打火機遞還給三鮮脫骨魚。

  三鮮脫骨魚把打火機抽了回來,指腹不輕不重的摩挲了一下東璧龍珠的手指,然後他叼著煙口齒不清嘲諷道:「怎麼,大唐堂堂名捕東司馬,市局的東隊長,出門辦事看見前任受不了了,抽菸提神?」

  「呵。」東璧龍珠過肺後吐出一口煙來,認道:「差不多吧,你不是?」

  「大概吧,沒必要,這樣誰都不用得肺癌。」三鮮脫骨魚眯著眼睛望天笑笑,意指東璧龍珠硬是抓著他的手非要認人的動作,那個帶著些強制意味的動作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一頭飄柔剃乾淨的感覺怎麼樣,不上班出來摸魚打諢?好啊,」

  他右手食中二指夾著煙,抖了兩下菸灰,東璧龍珠進了公安編制後就被要求剃頭髮,夕時長髮及腰的東璧龍珠只是隱隱約約在他記憶里有個影子。

  大概是不在上班時間內,他穿著的是普通便服,呢絨大衣罩住了他挺立的身姿,但依然可以看出那雙長腿筆直修長。

  「我今天休息,不存在摸魚打諢的說法。」東璧龍珠回了一個問題。然後兩人寂靜無言地各自抽完了一支煙,三鮮脫骨魚甩了兩下手,對著他揚了揚下巴以作告別,抬腿就往公交車站走去。

  東璧龍珠也沒說什麼,盯著三鮮脫骨魚的背影看了一會,將菸頭在欄杆上擰滅,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回頭上了車。

  白色的寶駿310駛過三鮮脫骨魚的眼前,東璧龍珠從後視鏡里看見那個穿著連帽衫的前小偷。

  平心靜氣的講話,平心靜氣的問好,還有平心靜氣的一起各自抽完一支煙,接著各奔東西。

  誰又能想像他們在各種意義上曾經不死不休呢?

  所以東璧龍珠踩了一腳剎車,搖下一邊車窗,看著後頭慢吞吞往前走的三鮮脫骨魚,像是想要回憶起一點和「不死不休」有關的東西,問他道:「上車?」

  「不了,我還不太想去市局和你登記復婚證。」

  熟悉的嘲諷笑臉和戲謔的眼神又掛在這個人的臉上。東璧龍珠面無表情的搖上車窗,果然還是什麼都沒有變。

  白色的汽車消失在前頭的紅綠燈後的拐角處,公交車緊隨其後。

  三鮮脫骨魚上了公交車,看著白色汽車的屁股,覺得這個世界真巧,巧到隨隨便便就可以把人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他隨手攆了攆指頭並不存在的菸灰,目光望向窗外,手指卻摁開了空桑聊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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