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的小倌依舊坐在那裡,夜已過半,恩客依舊沒有從外面回來。
桌上放著的「千面之影」」也叫他看完了,不由得思前想後,最後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吹著冷風,打了好幾個哈欠。
隨後叩叩的聲音傳來,小倌打了個哈欠,起身打開了門,然後看著他的恩客,肩上扛著個帶著手銬,臉上全是無可奈何的笑容的白髮男人進了門,甩到了床上去。
那白髮男人一臉清冷,臉上卻是無可奈何的笑容,恩客的臉上帶著的卻是愉悅的笑容,這二人笑的小倌不禁心裡有點發毛——這恩客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愛好?
白髮男人瞄了一眼小倌身上的裝束,和那副畏手畏腳的模樣,又聞了聞空氣中的花香,衝著調笑道:「想不到你春宵難度,還要來抓我,真是恪盡職守。」
小倌看了看恩客,又看了看白髮男人,只聞到空氣中血味愈發濃郁,這二人身上都帶了傷,心下一沉,自知是碰到了什麼神仙,今夜過後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個問題,不禁腿軟,額頭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唯恐二位神仙心中思量,叫他今晚命喪於此。
東璧龍珠沒搭理三鮮脫骨魚的話,從腰間又摸出一貫銅錢來,扔給了那小倌,囑道:「你自己再開間房睡,不要聲張。」
小倌手忙腳亂的接過那錢,忙不迭的點頭,邁著有些發軟的腳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留著手上帶了手銬的三鮮脫骨魚似笑非笑的和東璧龍珠對視,戲道:「外面流言你聽過沒,說你背叛大唐,與「千面之影」勾結禍亂朝綱,我要是把今日的事說了,流言會不會再加一條你好南風?」
東璧龍珠沒搭理他,眼睛裡的神色著實愉悅,聽了他打趣也未說什麼,只是從行囊里拿出了傷藥和布條,又坐到床邊,把三鮮脫骨魚拷在了床頭,對著三鮮脫骨魚那張臉默了默,俯身壓了下去,哼道:「你倒是會編,這些流言,你怎麼傳出去的?」
他說著把三鮮脫骨魚缺了一半的髮絲勾開,露出耳背處的接縫,他伸出食指勾了勾那處接縫,粘的很緊,需要用點時間才能揭開。
三鮮脫骨魚抖了抖眉毛,嗤嗤笑了:「不關我事,本來那個姓楊的想給你安個因公殉職的,那李尚書一波添油加醋,你就變成罪人了。」
「你也不怕爛臉。」東璧龍珠沒接話頭,一點點的撕開那張假臉,機靈古怪的瑩綠色眼睛更顯一番感人,輪廓也更加分明,三鮮脫骨魚笑道:「畢竟花給毀了,你撕好一點,這東西可不多。」
「剝人皮這件事,牢里出來的人是專業的。」
那張假臉給剝了下來,隨手放在了桌上,東璧龍珠給這條滑不溜秋的魚塗好了餃子配的傷藥,又綁上了紗布。
三鮮脫骨魚在藥粉撒上傷口的時候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
東璧龍珠看了看,道:「翻個身,處理一下後背的刀傷。」
「我自己可以,」三鮮脫骨魚道,「不敢勞煩東司馬。」
東璧龍珠冷哼道:「解開你的手銬,讓你自己上藥,然後順手逃跑,我再和你打一架?」
三鮮脫骨魚笑了笑,不說話了,老老實實翻過身,由著東璧龍珠盯著他的後背看,只見那後背滿是傷痕,或隆起,或下陷,色不同他一雙手臂的,有些發黑的肉橫陳在上,斑駁陸離,一片狼藉,極其可怖。
東璧龍珠指腹按了一下他加在那處的刀傷,盯著他後背皺了眉頭,審問:「你這是怎麼弄的。」
「好看嗎?我說我自己來,你還不讓,驚不驚喜?」三鮮脫骨魚側著臉看著東璧龍珠的神情,想起來這人並沒有聽他講完故事,便滿不在乎的笑道,「……我為了救人,後背差點爛光,找了域外的人用了藥,才好不容易癒合的。」
東璧龍珠默不作聲,只是安靜的幫他上了藥,三鮮脫骨魚卻以為他不信,找補道:「不過當然是不可能的——『千面之影』這種自私的,,為了一己私利奪取樓蘭寶藏,扭轉黑白的人,怎麼可能會去救人呢?這個笑話好笑嗎,鐵鏽里怎麼可能開花!是不是,小貓?」
三鮮脫骨魚的尾聲落定,叫東璧龍珠揚了揚眉頭,看著三鮮脫骨魚,居高臨下道:「既然你這麼喜歡把自己剝開給別人看,那變幻出那麼多臉做『千面之影』幹什麼,還有調整一下你的稱呼,小耗子。」
房間燭火通明,東璧龍珠並未等他的回答,自己拿著剩下的傷藥給自己包紮。
三鮮脫骨魚眯著那雙瑩綠色的眼眸,如同看著獵物般看著他,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他也沒有在意,只是在包紮完之後吹熄了燭火,將三鮮脫骨魚的手銬重新扣在了裡面的欄杆,鋪上被子,和衣睡在了外頭,道:「睡個好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鮮脫骨魚在裡頭突然發出大笑,用空著的手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道:「睡……睡個好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沒有想到。」
「……」
「那就晚安吧,東璧龍珠。」
房間再度萬籟俱靜,直至清晨金雞報曉,轉眼便是臘月十九,再過五日,便該過年。
生物鐘促使著東璧龍珠早早起來,但方才起床,總歸有些迷糊,只道身邊的囚犯依然躺的好好的,房間裡卻蔓延著一股血味。
等等,血味!
東璧龍珠的神經隨著嗅覺一同繃緊了,猛地睜開了方才還有些朦朧的眼睛,下意識的從枕下抽出來一把短刀躍下了床,衣服皺在身上,神色凝重,握著短刀的手竟微微顫抖。
心裡一陣心悸直傳腦中,逼他下意識應激。
眼前正有一黑影,東璧龍珠喘著粗氣,一刀便往前劈了去,堪堪卡在那人脖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