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想著被樓寧之踩一腳,今天就實現了。
老天爺是不是聽見她的心聲了?
雖然此踩和她想像中的踩的情境有細微的不同,但是和她幻想中的感覺卻重合了。心旌神搖,心猿意馬,何止後脊樑,連骨頭都一併酥了。
「餵。」樓寧之又在她背上踢了兩下,避開了受傷的大腳趾。
莊笙轉過身來,樓寧之還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如玉的小腿筆直纖細,吊兒郎當地晃在風裡,露出一截細腰,她依舊忍不住目光在上面短暫地停留了一下。
這人是站沒有站相、坐沒有坐相的,人快滑到椅子下面,然而卻很神奇地坐得很穩。用她那隻光著的腳,在莊笙眼前晃悠來晃悠去。
莊笙撈起一邊的鞋襪,穿穿穿。
穿完了她就後悔了,因為樓寧之自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卻並不顯得費力地往前走著。
「這麼休息了會兒感覺好多了。」樓寧之說。
莊笙心想還不如剛剛趁她最疼的時候直接把人背起來,現在白白浪費了機會,心下便是一口長嘆。叭叭叭的樓寧之也有不叭叭叭的時候,可能是之前話太多了,說累了,停頓了挺長一段時間。
兩人只走路,沒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莊笙不想讓難得的相聚機會變成了安靜的無言,主動挑起話題道:「你家有兩個姐姐?一個開公司一個當醫生?」
「你怎麼知道?」樓寧之吃驚道。
「你自己說的。」
「我說過嗎?」高考過後記憶力直線下降的樓三小姐大驚失色。
「你還說你爸爸小學沒畢業,是個煤老闆,在北京發了大財,你爸爸還跟你說……」莊笙起了逗她的心思,將她之前告訴自己的事情又複述了一遍。
樓寧之一開始還吃驚,後來自己笑個不停。
「我真說了啊,看來是真說了,除非我自己說,一般人不知道這事兒。」
莊笙心說你心大成這樣,說不定是個一般人都知道了。但是她心裡對這個想法又是拒絕的,她不希望自己在對方心裡也是個一般人。
「你經常這樣對別人嗎?」莊笙問。
「什麼樣?」樓寧之走在她身前半個身位,哪怕在這個她呆慣的城市,眼睛也四處瞟,根本閒不下來。
「就是對剛認識的人……」莊笙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忐忑道,「經常去找對方玩?」一等就是一下午,還和人家吃晚飯。
指望樓三小姐聽懂她的不言而喻是不可能的,樓寧之啊了一聲,說:「是啊。」
她那些發小都是小時候爸爸媽媽帶著認識的,然後閒著沒事就去找別人玩啊,她長得好看,大家都喜歡跟她玩,一來二去的,都玩成發小了。
但是像莊笙這樣,見過一兩面的陌生人,晚上就拉出去吃麻小,又是幫忙接吻,第二天又給打包麻小的,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連發小兒都沒有的待遇。
莊笙但凡問明白點兒,比如「對剛認識的人都像對我一樣嗎」,都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是那個「是啊」徹底打破了她一晚上在心裡冒著的粉紅泡泡,像她這樣的人,肯定是有很多朋友的,不管是為了她的身家背景接近還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而接近的,都不少。就算是自己,也是懷著不單純的目的的,有什麼資格管得著別人呢。
心情從天上落到谷底,很長時間沒吭聲。
三小姐沒聽到後面的人吱聲,走幾步停住了,回頭一看,人悶不做聲地跟著呢,帶著火氣問:「你幹嗎啊,忽然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丟了呢,北京城可挺大的,迷路了我上哪兒找你去。」
莊笙被罵得莫名又有一點開心,因為她聽起來像是關心的語氣。
樓寧之:「答應我的晚飯還沒請呢,晚上到底吃啥啊?」
莊笙:「……」
她摸了摸兜里新發的工錢,再想想卡里的餘額,下頷繃緊了一些,問:「你想吃什麼?」自己傾家蕩產夠她吃一次飯的嗎?
樓寧之張口就來:「聽說三里屯新開了家米其林……」
莊笙臉刷的就白了,嘴唇蠕動了一下,打算出口拒絕,並坦誠自己沒那麼多錢。
樓寧之已經露出嫌棄神色:「我朋友去吃過,說不怎麼樣,好多都是打著米其林的噱頭,其實根本不是官方評定的。」她摟住莊笙的胳膊,又用那種會讓全世界都發光的眼神望著她,說,「我們去吃麻小吧。」
莊笙心臟坐升降機一樣,訥訥:「昨天不是吃過了嗎?」她手上還拎著一袋兒呢。
「夏天麻小還有嫌多的嗎?」樓寧之盯著她發笑。莊笙看起來被她嚇到了,臉龐還是木木的,有點呆,像是軟綿綿的大兔子,和她清冷的外表十分的違和。
莫名其妙就心情大好,這個新朋友果然非常有趣。長得好、身材好、性格好、自立自強,哪哪兒都是優點,簡直沒有一絲缺點,除了窮了點,窮沒關係,自己有錢就行了啊。
她在今天之前是不知道群演能掙多少錢,但是她會上網查啊,一個月就掙那麼點,自己要是讓人請米其林,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好嗎?再說米其林也吃膩了,對她來說跟街邊髒串兒沒什麼區別,去那邊兒還得注意用餐禮儀,沒有路邊大排檔隨意。
兩人到簋街時,正是晚上的高峰期,說人山人海絲毫不為過,兩人在五花八門的香味中穿行,樓寧之奔著目的地就去了,這個店顯然是麻小的招牌店,凳子坐滿以後還是人擠人,排隊排得無處下腳。
樓寧之要了個號兒,拉著莊笙就溜了,「沒一兩個小時排不到我們,先去找點別的東西吃。」
簋街魚龍混雜,下班時間以後大部分都是結束辛勤工作過來放鬆的白領,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更不少見,冰啤酒、麻小、烤魚等等等等,濃郁的麻辣香氣能衝破人的鼻子。
樓寧之在這裡混慣了的,沒少和那幫子狐朋狗友胡吃海喝,知道哪兒人多哪兒人少,現在能吃點什麼墊吧墊吧。莊笙也來過兩回,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近兩年都自己一畝三分地呆著,城市發展日新月異,美食街也是一樣,除了那些招牌,其他的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
十分鐘後,兩個一人捧著杯冰飲,在少人的角落裡坐著,手上也是一人一個叉子,分一個草莓蛋糕吃。
樓寧之先問:「你喜歡吃草莓嗎?」
莊笙注意到她第一個叉草莓的動作,說:「不太喜歡,你吃吧。」
樓寧之喜滋滋地咧嘴,先把草莓吃光了,意猶未盡:「草莓可好吃了,沒有草莓吃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是啊,沒意義。」莊笙附和著,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心想:有你就有意義啊。
「你是為什麼不吃草莓啊,不喜歡味道,還是過敏。」
聽說過海鮮過敏,牛羊肉過敏,草莓還有過敏的?莊笙心裡腹誹著,嘴上胡說八道:「不知道,打小就不愛吃。」
「那你喜歡吃什麼水果啊?」樓寧之又問她,眼神居然很認真。
莊笙看著她:「水蜜桃吧。」像你一樣的,又嫩又水滑。
「那巧了,現在剛好是季節。」樓寧之一拍手,高興地說,「我家有好幾箱陽山水蜜桃,我吃過,可甜了,咬一口都是汁水,正愁吃不完要壞呢,回頭我送你兩箱吧。」
莊笙愣了一下。
樓寧之:「你要是不想吃這種箱子裝的,我們去陽山摘啊,現摘現吃,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暑假都在家呆著。要不就這幾天吧,我聽你們導演說戲快拍完了。」
莊笙轉了一下眼睛沒敢看她,忽然就起了濃重的愧疚感,人家真心實意待她,她腦子都在想著怎麼那什麼她。
把心裡的綺念清一清,莊笙輕舒一口氣,說:「箱子裝的挺好的,現在密封措施都做得不錯。」
這話正中樓寧之下懷,立馬改了口:「我也這麼覺得,現在這個天可熱了,在家裡吹空調呆著多好啊,誰閒著沒事去摘桃子。」去摘草莓她還考慮考慮。
莊笙看著她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十分想問她這麼熱的天為什麼要出來找她吃晚飯,還一等倆小時。「啪」一聲,樓三小姐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小腿上,留下了蚊子猩紅的屍體。
對,還餵蚊子。
心底千迴百轉,最後化成了一大口冰飲灌進喉嚨,天靈蓋一陣刺疼的寒意驀地躥起,頭疼得她差點當場跪下,下意識額頭就抵住了身邊女孩兒的肩膀。
「你怎麼了?」樓寧之問。
「喝急了冰著自己了,緩一緩。」
樓三小姐再次哈哈大笑,一邊幫忙按著她的太陽穴,一邊笑著勸她下次不要再犯了。
莊笙頭疼差不多好了,手上的溫度卻沒捨得放開。一直拖延到她覺得拖不下去了,才自如地坐直了身體,小口喝著,扭頭看蛋糕已經快被消滅完了。
兩人坐了會兒,莊笙看看手機時間說是不是回去看看叫號,樓寧之點頭同意了。
莊笙先站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地上那個卻不肯起,一副懶筋抻不開的模樣。
莊笙彎腰朝她伸出一隻手,笑著拉住她,想把她從地上拽起來,不知道是對方太輕還是怎麼樣,這一下居然拽得過了頭,樓寧之不但站了起來,反而隨著她的力道向前撲,將她撲在地上,莊笙慌忙以手支地,穩住了身形。
「你沒……」事吧。
話剛開口卻唇上一熱。
頭頂星河倒灌,眼前樹影婆娑。
近在咫尺的距離,兩人雙唇相貼,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