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才落,宋如山趕緊扯起袖子往臉上抹了幾把,隨後瓮聲瓮氣地道:「胡說八道什麼,年紀輕輕眼神兒就這麼差了,回頭讓人給你調理調理。」
說完,宋如山看向兩個兒子。
見到兩人臉上如出一轍的表情,他忍不住道:「方才不知道哪兒來了一陣妖風,颳了一大捧沙子落我眼睛裡了。」
一邊說,他一邊湊過去:「兒子,來給爹吹吹。」
宋忱景反應機靈,一下就躲開了。
宋懷斐慢了一步,對著他爹雙眼通紅的死亡凝視,只能硬著頭皮撅起嘴吹了幾下。
還因為太緊張,吹了一口口水出去。
「呀!哎呀!」宋如山直接跳了起來,反手擦了擦臉,氣沖沖地指著宋懷斐:「你幹嘛!讓你給我吹吹,你朝我吐口水!」
「有你這麼對你爹嗎?」
「趕緊跟我道歉!」
宋懷斐:(´・_・`)
好好好,誰讓你是我爹,你說的都有道理。
「對不起爹。」他有氣無力地嘟噥了一句。
宋如山轉頭看向宋忱景:「你看我這眼睛,是不是叫你弟弟弄得更紅了?」
宋忱景:(´・_・`)
「是的是的。」他也很無奈。
得到了兩個兒子的回答後,宋如山這才滿意地轉過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宋惜月:「你看你兩個哥哥,真是不中用,就會欺負我這個老父親。」
宋惜月:(´・_・`)
其實她也沒這麼好糊弄,但誰讓他是她親爹呢。
「是的,大哥二哥太不應該了。」
話音剛落,宋忱景與宋懷斐同時看了過來,兩雙眼睛兩張臉上是同樣的震驚和不敢相信。
而宋惜月就跟沒看到似的,滿臉真誠地看著宋如山。
把宋如山哄得心花怒放。
可轉而一想,女兒以前分明是個有那麼點嬌蠻的性子,如今卻變得這麼溫柔懂事,這大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他眼睛又紅了。
一旁的周冕冷漠地看著這一幕,道:「宋大將軍又要哭了嗎?」
「這會兒沒有起風,用不用周某幫你一把?」
宋如山盈著一眶眼淚瞪他,使勁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宋忱景與宋懷斐見狀,生怕自己這位鐵血壯漢老父親的臉在妹妹面前丟個精光。
於是二人一個上前勾著老父親的肩膀,一個擋住周冕,來到了宋惜月跟前。
「阿月,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宋懷斐自然看到她手裡捧著的玉盒,但妹妹不說,他們也會默契地當這件事他們都不知道。
宋惜月看著宋懷斐,舉了舉手裡的盒子,道:「隨我一同南下的桑鹿桑姑娘,還有岳軒岳先生的醫術都很厲害,爹爹和我打算將玉蟾送過去,看看應當如何用起來,才能壓制我體內的蠱蟲。」
聽了這話,宋懷斐忍不住有些恍惚。
他的妹妹是這個樣子的嗎?
她會這麼平靜,這麼不當一回事地說起自己身上中了蠱的嗎?
不是的。
宋懷斐的記憶里,宋惜月小氣,愛告狀,是手指破了一點皮都要他們哄一下才行的嬌氣包,受不得一點委屈。
宋懷斐還記得,前幾年娘親還有他和大哥都沒有來南境的時候,宋惜月一天能在娘親面前告狀十幾次。
甚至他不小心瞪了她一眼,她都要跟娘親說二哥凶她那麼離譜。
那時候,宋懷斐對這個妹妹是又愛又煩。
愛她聰慧機敏,懂事護短,無論大事小事都喜歡和自己還有大哥分享,除了告狀之外,自己無論做什麼,在她眼裡都是超級厲害。
煩她告狀的方式千奇百怪五花八門,自己和大哥一不小心就惹了這個小祖宗。
她小氣,愛告狀,嬌氣又話多,連隔壁她餵的小野狗下了幾隻狗崽子,她都能編一個故事說給全家人聽。
宋懷斐從小到大,沒見過這樣的宋惜月。
「阿月,」他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都是哥哥不好。」
要是他去年接她回門的時候在盛京多留幾日,要是他去年以不入軍籍為由拒絕南下,妹妹一定不會變成現在的模樣。
這大半年她一個人在盛京,整日活在驚嚇惶恐之中,得多辛苦啊!
宋惜月聞言才看向宋懷斐,就見宋懷斐落下兩行淚來。
「二哥,你怎麼了?」宋惜月嚇了一跳。
「哇——」
宋懷斐實在是心疼得要命,嗚咽了一聲,扭頭趴在大哥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他理解爹爹心情了。
一旁剛剛努力忍下來把眼淚憋回去的宋如山聽到小兒子的哭聲,忍不住又抽噎了起來。
宋忱景夾在父子倆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再看一眼變得乖巧懂事端莊大方的妹妹,到底還是沒忍住也紅了眼眶。
宋惜月見狀,只覺得一頭霧水。
父兄這是怎麼了?
為何都哭了起來?
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旁的周冕忽然道:「郡主,您的父兄心疼您這大半年受的委屈,忍不住難過,你安慰幾句吧。」
聽了這話,宋惜月這才反應過來。
再看向抽噎的三人,正想說「你們別哭了,我很好」的時候,周冕在一旁小聲提醒:「郡主殿下仔細回想一下,您過去是如何與家人相處的。」
聞言,宋惜月有些恍惚。
過去嗎?
「過去」雖然不過二字,於她而言卻是兩世,至少十年。
十年前,她還未經歷那場「慶功宴」,還是宋家的千金大小姐,家中的掌上明珠。
她出身一品柱國將軍府,姨母是皇后,姑母是後宮唯一的妃位,她自小就在宮廷中長大,進宮就想回家一樣簡單和頻繁。
她年僅三歲便敢在朝堂之上出言懟外藩使臣,在宮裡誰欺負了她她都敢告狀,就連那時候的皇帝賀蘭承賢也喜歡她,時常賞賜於她。
要不是姨母拒絕,那時候的賀蘭承賢甚至想收她為義女,封一個公主給她噹噹。
為此,那時候的賀蘭承賢親自出面,使帝師額外收了她為弟子,從此和皇子皇孫一起受帝師教導,令人艷羨不已。
後來,宋惜月慢慢長大,她雖然知道自家功高蓋主陛下有所忌憚,可她是被所有人都保護在掌心裡的女兒。
她一直都是張揚明媚,快意自由的,放眼全盛京,她也是獨一份的驕矜。
可如今她再回憶起那些過往曾經,卻好似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
陌生得她懷疑自己是否真有過那樣的生活。